【仙四】紫云日常茶饭事【理发】

jubily

　　云天河的头发长长了，后面一小束垂到背心，两侧已经盖过耳际，前发也几乎挡住眼睛了。若像他爹一样长发飘飘的也不坏，但云天河发质坚硬，短发时精神抖擞地翘着，现在半长不短的倒像真正的山顶野人了。

　　云天河坐在板凳上，站在他背后的人揉了下他那头乱发道：

　　「我替你削短吧。」

　　少年转动脖子，回头要说谢，话到嘴边却变成笑声。

　　「紫英，你真像我爹！」

　　「……是吗？」

　　慕容紫英比云天河年长，也惯于照顾人，但此话让他感觉微妙。

　　「云天青前辈也像这样给你削发？」

　　「是啊，不过爹很少管我，娘死后他就整天待在石沉溪洞。那地方冷冰冰的，爹也不许我进去。」

　　父子俩十天半个月才见次面。斜阳西下时，云天青偶尔会在青鸾峰上眺望漫山野花，自言自语些云天河听不懂的话。男子的侧影在苍红余晖下和年少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毫无迷惘的坚定。只是美好的画面最后总被云天河的腹鸣声打破。

　　『吃吃吃，你小子成天就知道吃，猪啊你！』

　　前一刻还在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开始数落念叨，无奈对粗枝大叶的小天河而言，这点程度的责骂根本不痛不痒。云天青对着这张和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却呆了好几倍的脸，瞪了半晌，一爪子拍到小家伙头上，狠搓了几下：「又搞得蓬头垢面，以后没人管你，真正变野人去！」

　　一边骂一边摸出小刀，把人捉到膝盖上去。

　　心理防线堪比铜墙铁壁的云天河，一边不安分地晃荡着两腿，鼓起腮帮吹飞从脸颊旁边落下来的头发渣。云天青大而温暖的手拨弄他的头，年幼的少年眯起眼，像一只真正幸福的猪。

　　『以后没人管你。』

　　没想到云天青的话很快成了真。

　　父母双亡被独留深山的少年命若野草，就这样茁壮地长大了。

　　「在酆都见到的云前辈，实在是与众不同之人……」

　　慕容紫英解下云天河的蒙眼布，垂目望着对方的后脑勺。云天河感到身后的人在发怔，不禁疑惑回头，索性连身子也转过来。

　　「紫英，你怎么了？」

　　他眼睛上没了遮蔽，浓黑的睫毛微颤着，仿佛要立即睁开来。

　　「等——」

　　慕容紫英颤抖的手覆上他的眼睑，近乎惶恐地制止。

　　云天河只好保持着略微仰头的姿态，静止不动。他的视野被小心翼翼地保护在黑暗中。

　　早已心知肚明，药石罔效。云天河的眼睛比晓日更明亮，比泉水更清澈，慕容紫英只想永远记住那个样子。

　　「紫英……」

　　云天河拉拉慕容紫英的袖子。

　　「脖子好酸。」

　　「……抱歉。」

　　缓过神的慕容紫英放开手，下意识后退。云天河闭着眼，朝着他的方向摸索。

　　「紫英？」

　　「我在。」

　　慕容紫英握住向自己伸来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尽管对方看不见，慕容紫英还是努力微笑，「天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个，紫英……」

　　头发渣沾到鼻梁上有些痒痒，云天河用手指刮掉。他很少这样欲言又止，让慕容紫英不由得在意起来。

　　「弄疼你了吗？」

　　「没有——」

　　「那……？」

　　「紫英果然还是和爹不一样。」

　　「……」

　　这不是当然的吗……

　　「我是说……」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发现慕容紫英停下削发的动作，云天河有点着急，「紫英不是爹，也不是菱纱，但紫英就是紫英，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即墨的烟花稍纵即逝，纵使明日便相隔天涯，云天河也绝不后悔和大家相遇。

　　自从爹走了之后，云天河从未想过会有人像这样为他整理头发，慕容紫英的手和云天青一样温暖，云天河却能清楚地辨认区别。

　　带着剑茧的修长手指停在云天河发间，陷入发丝贴在头上，慕容紫英久久无言。

　　当初云天河和菱纱梦璃决意离开琼华，慕容紫英郑重许下再会的诺言。

　　而如今，他的一生能守住多少个承诺呢？

　　再过数十年，慕容紫英或将头发灰白，身躯老朽，终归于尘土，留下云天河于恒久不变的黑暗中。

　　慕容紫英弯下腰，俯身在那少年肩后，忽然就想抱抱他。

　　对方柔软冰凉的发丝拂过颈窝，云天河下意识回抱住那双紧拥自己的手臂。

　　啊，一点都没变，和四人在一起的那个月夜一样。

　　那般沉重的温柔——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理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