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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 【鹿鸣】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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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3 19: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写在前面的话:
爱鸣前提的鹿→鸣,灵感和标题都来源于back number的单曲《黄色》。在我的见解中,鹿鸣的精髓就在于傻傻得意识不到何为喜欢的鸣人,和单恋着鸣人却不求任何回报、不求与他建立什么关系的鹿丸。尤其是在鸣人有恋人的前提下,鹿鸣的单恋精髓会大爆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写下了这篇同人,还加入了一些对于鹿丸和井野友情的思考。如果您在文中有一些认为眼熟的情节,很有可能是我无意间某位大手的巧思,可以私信联系我修改。
您可能不太能接受的地方:文章中含有我鸣前提,几乎所有角色都有程度不同的,不可避免或由于笔者能力未能避免的OOC问题,如果可以接受就请您读下去吧!


黄色
壹。
如泡沫般层叠密集、乳白色的海浪拍在礁石上,我和漩涡鸣人的衣服与鞋子都已经湿透了。由于刚才踩在海水中打闹,如今我们气喘吁吁,激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漩涡鸣人脱下了鞋子和袜子晒在海边,又解开已经湿透的衬衫的纽扣,迎着海风跑了起来。他贴身处穿着一件橙色的背心,洁白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我仿佛听到那被他裹起的强风的呼啸声。
今天天气十分晴朗,天空透着水洗牛仔裤样的蓝色,且其上没有一片云朵。远远看去,海面与天空连接在一起,我不明白那相接的地方距我多远,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定是我无法步及的。
“鹿丸——”鸣人已经跑到远处,呼唤着我。我看过去,他的身影缩成了一条青花鱼大小,好像我只需要稍稍翻动筷子,就可以把他整个吞下腹内。他嗓门很大,声音明亮地从那里传来,我不得不扯着嗓子回应他。
“干——嘛——”我坐在原地,看到他招手让我过去。我摇了摇头,表示我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快来,你都坐了多久啦!”他不依不饶,一定要让我去到他的身边。我有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把手插在口袋里小跑到他旁边。他绕到我的背后,伸出双手推着我继续跑起来,那双手是如此灼热,以至于我被汗湿的脊背好似被炽伤般立刻缩了起来。
我有意僵着身体放慢速度,于是他低下头伏着身子更用力地推我的后背,我就在他这样严厉的逼迫下小跑了起来。鸣人责怪我:“怎么跑得这么慢呀!”
我哈哈笑着:“你是体育特长生,怎么能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呢?”

太阳毒辣地直射在我的脸颊和手臂上,我感到被照到的地方都燃起了火焰般刺痛。鸣人躲在我的背后,他的个子比我娇小,身材也比我纤细,于是完全被罩在我的阴影之下。不多时,刚刚被风吹干的细汗又浮在我的皮肤之上,逐渐凝成大颗的汗珠。由于汗珠无法瞬间被蒸发,我身体所累积的闷热难以散发出去,于是我便仿照鸣人那样解开了校服衬衫的纽扣。刹那间,我的衬衫也鼓起向后飞去,翩飞的衣角和鸣人的衣摆缠在一起。
我回过头去,看到他蜂蜜色的皮肤泛着湿漉漉的美丽光泽,那光泽一直从他的脸侧流到脖子,然后躲在了锁骨以下的背心的里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金发中有几根仿佛金葱丝般闪闪发亮,与我一直死气沉沉的黑发完全不同。我向后伸出手,使劲搔他的腰侧,他大笑着躲避,一边用手来掐我的脖子。我们就这样再次在海滩上玩闹开,不知是谁先开始,我们开始用手掌拨起海水向彼此攻击。渐渐的,我的黑发与他的金发都被濡湿了,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海水,总之尝起来的味道都是咸咸的。
就这样,我们湿透的背心紧贴在躯体上,最后终于倒在了闪闪发光的沙滩之上。静静地喘息片刻,鸣人起身一下下地拂去皮肤上附着的沙粒,并强硬地把我也拉了起来。于是我便和他一起重新穿上已经在沙滩上晒干的袜子和鞋子,静静地等风把我们的头发和衣服吹干。我们并肩坐在一起,一起呆呆地看着海与天相接的地方。我偶尔悄悄侧目,注视着鸣人的脸,那充斥着混血氛围的高高的眉骨和深嵌其下的蓝色眼珠、还有被阳光一扫便会闪闪发光的沙滩色的脸颊,仿若海的象征。海风微微吹动着他金色的头发,虽然总是仿若刺猬一样炸起,但我很明白那头发与我粗硬的沙发发质不同,拥有着柔顺而细腻的触感。
我瞥了一眼我已经被吹干的衬衫和袜子。由于沾满了沙粒与灰尘,如今即使干掉也仍有一片片凝固干燥的黄色污渍,仿佛被冻在冰箱里的口香糖。我明白回家免不了妈妈一顿臭骂,这都是拜鸣人所赐。

鸣人与我闲聊起来:“鹿丸上次数学竞赛的成绩很好吧?”
“只不过是不会让人后悔的成绩罢了,我本来就不想去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最怕麻烦了对不对!锁在一个房间里用铅笔一直演算很累吧,毕竟以前你连期末考试卷都懒得做,总是随便画两笔就交上去了。就因为这样,才一直和我一样留在F班。”
我没做声。我并不仅仅是因为懒得考试才一直留在F班,而且我本就讨厌A班的氛围。那里有一群总是一板一眼地系着纽扣、把校服穿得板板正正的优等生,女生的话裙长一定会超过膝盖,男生的话就一定把扣子系到最上面。像我这样留着长发、打着耳洞、总是懒得穿好校服还有烟瘾的人会被当做小混混也说不定。
鸣人说:“其实这样也好,你就算不去A班也可以学得很好的,而且F班还有我、有牙和丁次。”他望向天空,眼中充满着不切实际的梦幻和浪漫:“如果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
我笑着附和他:“是啊,A班的人都不是很熟,也没有共同语言。”
他握紧拳头:“就是呀!而且就要让佐助那个自大狂看看,即使你在F班成绩也比他好多了。”
“成绩那么好又有什么用,都是一串数字罢了。”对我来说成绩并没有意义,不过是被老师用红色水笔批注在卷子上、被打印机用黑色墨水打印在纸张上张贴在公告栏里的三位数字而已。那数字可以是698,也可以是355;奈良鹿丸四个字的前缀可以是1,也可以是127。最重要的一次成绩不过是最后的全国联考罢了,在那之前,就算我考零分也不会被任何人责怪。
鸣人大声反驳我:“鹿丸和我们才不一样!”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鹿丸是一定要去东京上大学的吧?伯伯的公司以后也需要你打理,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根本不想去那里。”我说着,“那里的大学生都和A班的家伙一个样,而且我对商科也不感兴趣。我太讨厌动脑筋了,很累的哦。”
鸣人笑了起来:“我也觉得!什么啊,原来天才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嘛。”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夕阳躲进了云霞中,不仅把天空染成了霓虹般漂亮的玫瑰色,还把海面也映照成了橘粉相间的晚霞一般的颜色。云朵仿佛被火燃烧般眩目,鸣人的侧脸在这霓虹色的氛围中也被染上了奇异的美丽色彩。他捡起我们随意扔在沙滩上的书包,我们肩膀擦着肩膀,走在回家的路上。
鸣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向我传递着他的担忧,我很理解那忧愁来自何处。我们从六岁开始就一直在同班,尽管那是因为我总是赖在F班,但事实便是到现在我与他未曾有过相距那么遥远、分开那么长时间的情况,尽管我对他说东京到这里的车程不过两小时,不仅双休日就可以很方便地坐火车来回,寒暑假也能回来待很长时间——再悲观的情况,不就是四年时间吗?但鸣人那隐隐的不安一直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被打消。他本以为大家可以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永远都不分开。鸣人就是这样,他永远都喜欢耽于一些美妙的幻想之中,永远都像不知晓何为痛苦一般快乐。
我侧过脸看他,他脸上的汗早已经被蒸干,只留下了几条细细的汗渍,但不知为何,他的皮肤却还是泛着那种湿漉漉的光泽,就像缓缓流动的蜂蜜。

我们走上回家所必经的坡道。因为走起来很费劲,所以我很讨厌这条坡,但是不知为何鸣人却很喜欢。一家小小的便利店位于坡道的中部,站在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沙滩与海,鸣人踩在上面留下的脚印还未被海浪吞噬。鸣人大发慈悲,请我喝了一瓶菠萝味的波子汽水,他使劲将瓶口的弹珠向下按去,于是可怜的弹珠便被挤到瓶颈的位置,叮叮当当地来回转动。与此同时,由于他跑出便利店时疏忽大意摇动了汽水,在瓶口开启的一瞬间,无数气泡随之喷出,悉数淹在他的手上。鸣人有点慌张,一边跳着脚一边手舞足蹈地用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纸巾手帕。我实在看不下去,从自己前胸的口袋掏出手帕递给他:“喏,赶紧擦擦吧。”
鸣人感激地接过来将手上的汽水擦去,又苦着脸说道:“一会儿汽水干掉手上一定会变得黏黏的了。”他看着手上沾满汽水的手帕发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递给我。
我受不了地说:“你就拿着吧,这手帕我可不要了。”
鸣人又急切地说:“我回家帮你洗干净再拿给你!”
我看着他那副真挚又滑稽的样子,只好说:“……也行吧,那你可要洗得干净点。”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背,那力道太大,差点让我呕血:“你就放心吧鹿丸!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直接忽视了我小声嘟哝的那句“就是因为是你我才信不过的啊”,从瓶口啜饮着冰冷的汽水向前走去。我的烟瘾有点犯了,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用手摸索着口袋里的烟盒,但是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拿出那盒香烟。鸣人总说烟味很难闻。
从六岁我们认识开始,鸣人就一直擅长把自己陷入各种麻烦之中,一般这个时候,周围的我们便会受不了地伸出援手。有一次他替同班的雏田出头,导致其他男生的矛头都转到了他自己身上,于是丁次和我在“继续帮他还是让他长长记性”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差点打起来。这时鸣人便来到我们身边,他并不懂我们为何争吵,却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是好朋友吧?不要吵架,有什么冲我来吧!”
虽然我看不惯他总是用小小的身体揽下不属于自己的各种麻烦,可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不少人会由于他那样奋不顾身的姿态而被吸引。那具比我们都要瘦小的、看起来像豆腐一样稍加触碰就会破碎的躯体里,却似有一根钢筋支撑着一般,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施虐的拳脚倒下。
难道只吃泡面和拉面也能养出好身体吗?我对此表示怀疑,便试探性地问道:“你今天下午准备吃什么?”
“泡面。”
“泡面!”他响亮的回答与我小声揣测的答案同时响起。
“你怎么又吃泡面啊……”尽管我心中早已知晓那个答案,但还是为他这不健康的日常饮食感到头疼:“就不能吃点肉蔬菜米饭什么的吗?”
鸣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好色仙人去游历了,我自己不太擅长料理嘛,做出来也根本没法入口,还不如吃泡面呢。”
我邀请道:“那不如今天去我们家吃如何,我老妈今天早上告诉我做青花鱼,她的手艺可没得说。”
听到这里,鸣人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大叫一声,随即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自己没带手表。他着急地捧起我的左手注视表盘上的时间:“现在几点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六点……突然怎么了?”
他说:“要来不及了!今天我爱罗原本说要和我一起去吃拉面,他说有事要告诉我的,完全把这茬给忘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不行不行,我要先走啦!”他把没喝完的波子汽水塞在我的手里,随即便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没喝完的就送你啦!不用谢!”
我手里握着两瓶都只喝到一半的波子汽水,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谁会谢谢你啊……”良久我才缓过神来。
已经没有了喝冰镇汽水的心情,我看着两瓶汽水罐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俯下身把它们都放在路边,从口袋中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将烟嘴放入了嘴中。
现在的我,无比想要回到鸣人按下弹珠、打开汽水罐之前的那个瞬间。如果当时阻止了他,或许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望着那奄奄一息泛着最后气泡的黄色汽水,我叹口气。只是此刻我所能呼出的都是并不好闻的白色烟雾,此刻随着风一直飘到了上空。
在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的微妙不安中,我度过了这个并不惬意的周末。



贰。
向着教室的方向走近一步,就仿佛有什么镣铐般沉重的东西在阻止我前行,并不知道这负担来自何处。我心中氤氲着淡淡的慌乱与担忧。
步行至F班教室门口,我所能看到的还是嘈杂的打闹声以及总是被不少人围在中间的鸣人。由于他爽朗得有点扭曲的性格,鸣人总是很受周围人的欢迎,这本应是我见怪不怪的情景。然而今天围在他周围的人却异常嘈杂与兴奋,不时拉扯着他的衣服向他询问着什么,这让我感到有点惊讶。
鸣人看到我眼睛亮了亮,仿佛是寄希望于我将他从这漩涡中解救出来,他用力地冲我招手:“鹿丸,你来啦!”
我只好走到他旁边,他又双手合十对我道歉:“星期五真的太抱歉了,突然把你扔下,对不起!”
我坐在他正前方的我的座位上,用手掌撑起脸颊:“没事,我又不是不能一个人回家。”
他旁边的同学听到却一阵欢呼:“原来你周五就去和我爱罗约会了啊!”
他又是一阵告饶:“不是啦,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去吃拉面而已……”只是说着这句话时,他的脸颊奇异地染红了,与周五我们在沙滩上看到的玫瑰色云霞那样相像。


得知这件事反而使我的心反常地平静了下来,不如说,这一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我认识我爱罗,他是曾经竞赛场上的竞争对手手鞠的弟弟,对鸣人很是在意的样子。家境殷实、沉静温柔、外表俊美,应该说是完美的伴侣,不可谓不让人动心。更何况我十分了解鸣人这家伙,他对“喜欢”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懵懂,很多时候他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更多时候他会因为一些自己都揣摩不透的原因而对他人有几分心动。于是与他交往的主动权往往掌握在对方手上,如果抢先一步表白,再用一些他听不太懂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努力说服他,很有可能就拿到了体验券。在之后的恋爱过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会时刻影响着他的感觉,将他普通的好感扭曲成喜欢,从而在相处中逐渐开始动心,也就是说与他交往的决胜关键即是告白时刻。而且这家伙心肠好得不得了,如果是有些许来往的朋友对他告白,反而更容易让他接受。
鸣人慌乱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羞赧的眼神与泛红的脸颊,但这样的模样都被我看到了。看上去他已经开始投入自己在恋爱中所应该扮演的角色。从六岁到如今,我已经看过鸣人大多数的样子,其中不乏因窘迫而脸红的时候,但这样闪烁着动人眼波的模样,我却头一遭见。思及正是我爱罗让鸣人拥有了这样的表情,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于是一整天,鸣人都陷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连严厉的惠比寿老师让他去走廊罚站也丝毫没有怨言,立即带着诡异的微笑走了出去。由于座位靠前,我有幸看到惠比寿老师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片刻沉默后他小声自言自语:“鸣人这小子,该不会暗恋我吧?”
由于A班与F班在不同的楼部,恋人若想要聚在一起共进午餐还是有些费时费力,因此鸣人午饭仍是和我一起在天台吃的。在吃过便当后,我便在脸上盖一本书小憩,鸣人则在旁边百无聊赖地读起自来也先生的小说。他自言自语:“虽然好色仙人的《亲热天堂》实在无聊,但是这本《坚毅忍传》写得却很不错。”
我问:“中午只吃炒面面包不会饿吗?”
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今天回家多吃点就好啦。”
我叹口气:“你啊……”
我本想询问鸣人在独居的这段时间是否需要我给他多带一份便当,但是我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并没有那样的立场,尤其是在他有了恋人的如今。虽是相识多年的密友,在眼下的情况还是要保持距离为妙,当然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他的那一位是否会吃味暂且按下不谈,于他的声誉也不好。
我希望就这样把话题翻过,彼此静默地相处一会儿,但鸣人却好似找到了与我谈话的时机般赶紧逮住这个缝隙,强硬地将他想说的话插了进来:“鹿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也不一定答得上来就是了。”
“鹿丸你有喜欢的人吗?”
稍稍沉默了几秒,我答道:“没有。”
“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有吧。”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扑了过来:“是谁是谁?!”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
他有点沮丧:“好吧……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啊?”鸣人并未在上一个问题加以纠缠,我想也许这个问题的重心并不在我身上。
“没什么感觉啊……就是觉得那家伙好像还蛮有趣的。”
“仅此而已吗?鹿丸,你好无趣。”他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失望表现出来,我太熟悉他了,此刻被书本挡住的视野前仿佛浮现出他耷拉着眉眼、撇着嘴的生动模样。
“你还想有什么感觉啊?”我毫不客气地反问他。
“不应该像漫画书和小说里那样看到就心跳加速,心里抑制不住地开心,看不到就会很失落……类似这样的吗?”
“所以说那是漫画和小说啊。”我无所谓地说着。
鸣人重新坐回去,我听到他哗啦啦翻开书页的声音。看来他已经觉得我是个对爱情没有任何世俗欲望的人,再问下去也是白搭。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我逐渐陷入了黑暗的梦境之中。
直到上课的预备铃响起,我才从梦中醒来,于是便撑着身子坐起,看到鸣人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着水管睡着了。我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呼唤道:“醒醒,鸣人。打预备铃了。”
鸣人悠悠转醒,用手背在嘴角抹了抹,刚好听见最后的铃声。他惊慌地大喊一声,拉着我的手便向楼下奔去。其实从预备铃到正式铃中间有五分钟,我们完全不必如此慌乱,但鸣人确实是如此容易大惊小怪的性格。我扯过被我叠成方形垫在脑袋下面的外套,匆匆忙忙和他一步几个台阶,几乎是跳下了楼梯。鸣人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炽热,只要被他碰触到,我的身体便下意识想要逃离。这并非是我为此感到羞赧,而是因为他的接触过于坦率,那单纯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手掌心的温度总会让我一瞬陷入恍惚。是什么时候我不能再面对鸣人的碰触了?我的思绪飘回到我们过去相处的那十年间,当我们刚升入国小时,我尚且对与鸣人的肢体接触报以平常心对待,但是在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我不能对若无其事地看待那些接触了。我现在唯有肯定一件事,在那个模糊的界限前,我对鸣人的感情无比单纯;在过了那个界限之后,我对他的感情也是无比单纯的。
我和鸣人站在教室门前气喘吁吁。同学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地一同出现在门口便拿我们取乐:“鸣人,你和鹿丸去做什么坏事了?我爱罗要伤心咯!”
鸣人挥舞起拳头,怒道:“才不是呢!我只是睡过头了而已!”
我看着鸣人的侧脸,那反射着细汗的水光、因窘迫和急切而泛红的脸颊上,出现的并不是早上那样动人的神情。


放学时鸣人好似没有意识到什么一般,继续在门口等我收拾好书包一起回家。我有点惊讶,原以为他在恋爱初期会和我爱罗黏在一起,直接把我抛之脑后的。看来这家伙还不算见色忘友,我心里有点感动。
但这样的感动并未持续很久,我远远地看到我爱罗端正地站在校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等的那位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身边这位忘记了与自己的男友放学一起回家的约定的漩涡鸣人先生。我拉开了和鸣人的距离,待到校门口就自己一个人转身走去。
鸣人张大嘴巴,显然是才想起那个已经被他遗忘的约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对我埋头致歉,我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只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却突然对我爱罗开口道:“手鞠的弟弟,这家伙最近没便当吃,今天中午只吃了一个炒面面包,饿坏了哦。”
我爱罗看了看我,随即转向鸣人询问。我知道此处已没有位置可以留给我,便继续循着回家的路走去。我最后看了鸣人一眼,他在我爱罗面前看起来同往常没什么区别:活力四射,完全不因为两人刚开始交往而感到害羞和僵硬,与和我相处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两样。此刻他正向我爱罗描述着什么,说罢还皱着鼻子大笑起来。
还好,还好就算是他那副双颊泛红眼神明亮、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模样,也只有我看到。若被别人看去,可就麻烦了。我最怕麻烦,而鸣人最擅长制造麻烦。我们俩真是完全合不来的奇怪组合。
我叼着香烟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没人作陪的情况下我一向走得很慢,天色渐暗,此刻远处已经闪起点点灯光。我悠闲地向前走去,路过了鸣人曾买过波子汽水的便利店,俯瞰到与鸣人一起玩耍过的海边,我停下脚步。海水在晚上浮现出灰蓝的色彩,仍然是卷着白色的泡沫一层一层向前扑去,笼在已经有些看不清的蒙蒙夜色之中显得有些单调,或许黄昏橘粉色的海浪就是它一天之中最后漂亮的一刻吧。
沙滩上鸣人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潮水悉数擦去了,此时此刻我与海沉默相对,除了我们,无人知道我曾和鸣人在这里欢笑着奔跑,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我与鸣人共享的秘密太多。
沙滩不复漂亮的金黄色,路灯也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在路灯之下,我蹲在公路的边缘吸烟,此刻仿佛回到了周五狂欢后的黄昏,仍是我一个人,仍是在这里,仍是那根明明灭灭的香烟的橘红色火光。
一根香烟抽罢,我捻灭烟头丢进手边的垃圾箱里。海对面的灯光星星点点逐渐亮起,在这时能够陪伴我的,是香烟的黄色滤嘴。
此刻我的心就仿佛这海面,看似平静无比,实则却泛起一层一层的波澜,一刻也未曾停歇。



叁。
当天晚上井野就来到了我家,她挂着过于热情的笑容对明显被她那副表情吓到的老妈打过招呼,径直冲进了我的房间。她这样并不能算少见,以往也有过要拜托我辅导功课所以急匆匆冲来的情况:她的成绩没办法进A班,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离佐助的教室最近的B班,但这家伙又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能临近考试来找我补习。
然而今天的井野并没有背着书包,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课本。反而一进来就怒气冲冲地盯着我,那副样子实在不像平时堆着肉麻笑容、求我为她补习的井野。
我有点心虚,不知败露的是自己上周六弄坏了她的口红还是之前丁次不小心打碎了她的名牌香水:“干嘛……这样气冲冲地跑过来,活像一头斗牛。”
“你也好意思说?”井野毫不客气地拉开我的电脑椅坐下,稍作休息以后便单刀直入地问我:“鸣人与我爱罗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她正是为此事而来,毕竟她一向对我与鸣人的关系抱有莫名的信心,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窥透了鸣人对恋爱看法的本质。如今鸣人与我爱罗的恋情对于她来说与其是赌错赛马、股票崩盘,不如是我对她的背叛。
我无所谓地说:“怎么回事……恋爱关系的那种回事啰。”
她闻言更加气愤:“奈良鹿丸,你真是没出息的男人!”
我对她这番话亦没有任何反应:这件事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深刻领悟到了,并且成为了我人生准则一般铭记在心的话语。我要一生做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不去努力、不去争取、不去抢夺。
但井野似乎并不这样认为。由于我们自幼相识,她对我所拥有的才能报以十足盲目的信任。她固执地认为只要我想去做便一定可以做到、想要什么便一定可以得到,就好像把我的才能当做了她自己的一般,坚持要我将其展露出来进行炫耀,绝不可以浪费。这一度令我十分困扰。说到底,我不讨厌我所拥有的绝顶天赋,但我并不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才能奉献给社会的那样有责任心的人,长久以来,我只是把我的天才头脑用在了如何摸鱼偷懒上而已。
“井野,你对我与鸣人的关系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期待呢?”我如此问她。她或许是没想到我如此理直气壮,反正怔住了。
“什么期待……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总比我们更能看清事实,轮到你自己的事我不信你会如此迟钝。若真像你表现的那样无所谓,那究竟为什么现在你这么失魂落魄呢?”井野很快反击回来,她从包包中翻出一面补妆用的便携的圆形镜子递过来,我看到上面映着我呆呆的脸。
看到这张毫不英俊的脸,我更不明白井野为何对我拥有那么强烈的信心。细长的眉毛与像狐狸一样精光乍现的小小的眼仁,初看之下一定会被别人认为是精于算计城府极深的讨厌鬼;而此刻因为失魂落魄,这张本该如狐狸一样狡黠的脸显得十分滑稽,井野应该也是看到了我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才认定我确实为鸣人的事感到失落吧。相比我爱罗英俊得仿佛波斯王子的脸,我想无论男女都不会选择我这样并不帅气、并不温柔、并不高大的人。我相比于我爱罗的优势,可能只有与鸣人相识的时间更长这一点了。
“我和鸣人只是青梅竹马而已。”我又看了一眼镜子中那张从来没被任何女生列入“想要交往排名”的脸,感到自己再一次坚定起来。我对我与鸣人的关系从未抱有更进一步的期待,而这出自很复杂的考量。我不愿去思考成为恋人后争吵、冷战、分手的情况,积攒了十年的情谊若就如此毁于一旦,那还不如不要下这一步棋为好;更何况,恋人并不一定最了解彼此,反而是朋友在这方面要更亲近一些;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要做那种为了得到什么就如饿狼一般扑上去的人:我明白即使我提出这个要求,鸣人应该也会笨笨地答应,但那并不是由于他对我抱有什么情感,只是被迷惑了而已。人心并不比解数学题,也会有如何用心都得不到期待的那个答案的情况。
所以我只想做鸣人一辈子的密友,与他分享那些不能告诉爱人的痛苦秘密。

井野气冲冲地离开以后,我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不知为何,今天反常地十分困倦。我随手用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直接这样进入梦乡。
“鹿丸……”仿佛有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努力地挤了挤眼睛,想撑开眼皮看看是谁打扰我的香甜睡眠。




睁开双眼,映入在我瞳孔之中的首先是鸣人那张幼稚得有点像小猫的脸,此刻埋在树荫之下,仅有几丝阳光穿过层层叠叠树叶沓成的缝隙化作点点光斑投在他的脸颊上。那是一种迷幻的色泽:由于树叶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我们的脸颊都蒙着树冠投下的巨大阴影,此时那光斑则显得格外耀眼;并且我不知道是何原理,他那平时比起周围人稍深一些的肤色此刻却像被阳光照耀的海面,反射着星星点点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细碎光点。我有点迷糊地意识到,原来我是在树荫之下的草地睡着了。
我眯了眯眼,再睁开眼睛。骤然间吹起一阵轻柔的风,带着青草与树叶的清香,我看到一望无际的蓝天,那颜色让我感到无比新奇。明明是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天空,却如同被妈妈清洗过而焕然一新的床单一般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我又将目光放在鸣人身上。那是一张从来都没变过的脸,泛着可爱的蜂蜜色光泽,还在气喘吁吁,显然是刚跑过来的模样。鸣人穿着一件印着漩涡状家纹的浅黄色短袖T恤,从那袖子里伸出的像枝条一样细长的小臂撑在膝盖上,他非常认真地注视着我,想分辨我是否已经足够清醒了。
“你终于醒了!大家都玩了好久了,你都没有一起。”
我撑起身子,他便伸出手将我拉起来。鸣人的手掌小小的,由于疏于呵护导致有些干燥,触感令人难以想到这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手。当他的拇指摸到我的掌心时,我感觉到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他对我说:“鹿丸,你的手好软啊!”
其实我的手并不柔软。由于常跟着老爸去弓道场,我的指关节处都被磨出厚厚的茧,但是鸣人并不知道正常的六岁小孩的手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才误以为我的手掌柔软。这时候我的手有点出汗,汗渍轻轻印在了鸣人的掌心。
“你们都玩了什么?”我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
“我们挖了陷阱,我带你去看!”他看上去很兴奋,好像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一下子跑了起来。T恤被风鼓起,我可以看到他脊椎凸起的线条,可以看到他后腰的细汗被风一点点吹干。我很讨厌跑步,但鸣人从不允许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一旦被他发现我其实是在踱步,他一定会拉着我跑起来。所以我便小跑着跟上他——说是小跑,其实速度与走路没什么区别,但是鸣人是看不出来我在偷懒的。

从草地走过去是一小片静谧的树林,这里的树并不高,但叶片十分茂密,是休憩的好地方。除了我们,并没什么人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除了树什么都没有。但对于鸣人他们来说,这片小小的树林却是绝佳的秘密基地。有时他们会捡起掉落的树枝当作宝剑挥舞,有时会比赛收集松果,有时就像今天一样带上铲子挖美其名曰陷阱的小小的洞。挖好陷阱后,便去收集一些树枝和干草盖在上面,再洒上一小把泥土,再次重复铺上树枝与干草。鸣人的布置陷阱技术比其他人好很多,洒上泥土以后再铺一层草木便是他的主意,这个家伙在奇怪的地方向来胆大心细。但是有的时候陷阱做得太逼真并不是好事。
我们走进树林,没多久便看到丁次和牙蹲在两个明显是陷阱的小洞旁边丢弹珠。看到我们来了,他们站起来:“鹿丸,你终于来了!鸣人你速度太慢了啊,我们等好久了。”
鸣人一边小跑过去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嘛,鹿丸这家伙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丁次与牙露出惊悚的表情张开嘴,我仿佛听到他们那句凝在喉咙里的“小心”,但一切都是年仅六岁的我们反应不及的。鸣人身子一歪,栽进一个与周围融为一体的陷阱当中,我明白这一定是让鸣人十分满意的那个陷阱。我们赶忙凑过去,看到鸣人跌坐在坑底,所幸陷阱并不深,所以没有伤得太重,但看样子脚踝扭伤是不可避免的。
看吧,我就说陷阱做得太逼真不是好事。
“你这家伙为什么都不记得自己的陷阱在什么地方啊?真笨!”牙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鸣人在下面哇哇乱叫,像发怒的小狗。
“这说明鸣人做的陷阱很逼真,嘿嘿。”丁次与牙的看法不同。他露出有点羡慕的神情,但我相信他不愿意尝试踩进自己的陷阱里的滋味。
我们把灰头土脸的鸣人拉上来,果不其然,他的脚踝没过一会儿便高高肿起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可以继续在外面玩闹了,我们便商量带他去我家处理一下扭伤。鸣人被我们搀扶着站起,发现果然难以行走,我们便商量由谁来背他。
“我们挖了一下午陷阱已经很累了,而你才刚睡醒,当然是你来背!”另外两位很不乐意,将责任推给了我。我也不太情愿,但我明白总不能让鸣人忍着痛走回去,丁次和牙说得也不无道理,所以我蹲下身,等鸣人趴上来以后再用手扶住他的膝盖窝,慢慢站起来。

与我的预想不同的是,鸣人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重。他很轻、很瘦,伏在我背上时我被他凸起的肋骨硌得龇牙咧嘴。鸣人的膝盖窝和他的手掌触感不同,光滑而柔软,像树枝上刚刚抽出的最柔嫩的新芽。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道:“重就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的。”
我不好意思说他其实很轻,觉得有些奇怪,便回答他:“还好吧,还能背一会儿。”
鸣人听我这样说似乎放下了心,笑嘻嘻地说:“鹿丸你看着就没什么力气,肯定背不了多长时间!等你没力气了就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一声不吭。尽管鸣人很瘦,但背着一个与我同龄的小孩还是令我感到这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节省体力。一般听到他这样说,我会喜滋滋地背两分钟就装作没力气的样子,然后让丁次与牙接手。但今天我却不太想这样,也许六岁的男子汉也总需要可靠一次。
我背着鸣人走出树林,旁边是手里还握着宝剑的丁次和牙。这条路我刚刚才和鸣人并肩走过,现在沿着我们歪歪扭扭的鞋印走回去时外面的阳光都还没有变化,天空还是碧蓝如洗,只是鸣人的脚踝高高地肿起来,树叶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妈把毛巾浸在冰水里,使唤我帮鸣人冰敷,她则脱下了鸣人被泥土弄脏的T恤拿去清洗。鸣人个子比我稍小一点,老妈随便翻出一件我的白色T恤让鸣人套上。
“不用的阿姨,现在是夏天,不穿衣服我也完全不冷!”鸣人笑嘻嘻地对妈妈说。
“要穿的,出了汗再光着身子,当心着凉。”老妈不愧是老妈,虽然不像平时对我那么凶,但还是令人感到不容拒绝。鸣人果然乖乖套上我的衣服,他提起领口闻了闻,真诚地感叹道:“好香呀!”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我看到他匆匆垂下的蓝色双目中盛满了寂寞和羡慕。
我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说了:“放柔顺剂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看向院子里的晾衣杆。我也看过去,那件小小的黄色T恤已经被洗干净了,正挂在晾衣杆上一左一右地摆来摆去。隐隐有柔顺剂的香味被吹过来,钻进我的鼻子里。鸣人又变成没心没肺的样子和我打闹,可是我却心不在焉起来。
放了柔顺剂真的就会好吗?


肆。
不自谦地说,或许我真的是最了解鸣人的人也说不定。当然,我明白有和鸣人关系更亲密的人存在:身为爱人、可以肆无忌惮付出关心与索要爱意的我爱罗,他的身份具有绝对的独特性和排他性;对于鸣人来说相当于亲人的伊鲁卡老师和自来也先生,鸣人对他们的敬意与爱无与伦比,而为此吃味则显得小肚鸡肠;和鸣人身世相似的佐助,他们的灵魂或许更容易彼此理解、相互共鸣。但是相比于我爱罗,我与鸣人认识的时间更长;相比于伊鲁卡老师和自来也先生,我更容易注意到鸣人的情绪变化,而有一些事鸣人对他们难以言说的;而佐助总持有傲慢的自矜,或许他心中也对鸣人抱有独特的、渴望他的理解的心情,但绝无诉说出口的可能。所以我在了解鸣人的方面占有独特的优势。我与他是自六岁相识至今的青梅竹马、我还有可以关注到他不被察觉的细微变化的余裕、我比起佐助来说可以更坦率地对他诉说我的好意和关心,并且我与鸣人同在F班,每天有六小时以上的时间都待在一起,我比任何人都有充分的时间与机会了解他。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鸣人是越发了解就会越发觉得他无比动人的存在。这种动人表现在两种方面:对于心思比较大大咧咧的人来说,鸣人是绝佳的朋友,比如丁次与牙就认为鸣人大方、热情又待人友好;对于心思较为细腻敏锐的人来说,鸣人则是完美的情人。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别人的变化,而那与其说是情商或者待人之道什么的,不如说是他那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并且鸣人吸收别人负面情绪的能力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树洞,可以包容一切不快的负面情绪,这种情绪的消化效率令我感到可怕。我想没有人可以拒绝鸣人这样敏锐、爽朗而又天真烂漫得仿佛孩子的爱人,他的话总是具有魔力一般,可以安抚他人狂躁的心。鸣人是天生的驯兽师,所以我很理解为何我爱罗会为鸣人所倾倒。

“鹿丸——”这是鸣人在我小声呼喊我的声音。我并不想理会,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鹿丸!”这是鸣人看我不予回应,用自动铅笔戳我后背的声音。我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转过头。
“奈良鹿丸……”这是鸣人被卡卡西老师叫去罚站后瞪着我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斜着看他,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哈哈,鹿丸,你这家伙也被叫出来罚站了!”这是卡卡西老师误以为我上课睡觉,让我也出去罚站时鸣人幸灾乐祸的声音。眼下除了陪鸣人闲聊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于是我把后脑勺靠在墙上,想将就着睡一会儿。鸣人对此有点不满,抓着我的衣袖扯来扯去。
“干嘛?”我问他。
“什么干嘛……今天我叫你一直都不理我,出来也不陪我说话,太过分了鹿丸!”鸣人皱着鼻子,那副样子像被惹怒的小动物。他的声音太大了,惹得窗内的同学纷纷侧目,卡卡西老师从门口探出半截身子用眼神警告他。
“我在睡觉啊。”我面不改色心不跳。
“怎么可能……”他小声嘟囔,“你睡觉的时候背不是弓起来的。”
“你干嘛观察我睡觉的姿势啊,有点恶心。”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坐在我正前方啊,我不看你还能看谁?”他好像觉得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似的,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应该看黑板。”我有点头疼。
“对哦!”他恍然大悟,随即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算了,明年就要毕业啦,这个时候再看黑板也没有意义了。”
“喂,你想去东京吗?”我问。对于鸣人所能说出的答案,我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所以我没有看向他,而是目视前方,好像这样便可以逃避那个我不喜欢的答案。
“东京?”他好像有点诧异。“没太想过,有的时候会想去那里也不错——更大的城市,更新鲜的人,而且佐助和小樱好像也是要去东京上大学的吧?如果我也去东京,咱们就可以经常聚一聚了。”
“我和他们可没那么熟……”我腹诽道。
“但是应该去不了的吧?我的成绩也不像你们那么好,脑袋也不灵光,应该是不能去那里继续读书的,做其他什么事我也没想过。所以每次想到要不要去东京呢,我就摇摇脑袋,赶紧把这个念头晃走了,哈哈!”
我没由来地有点紧张:“如果你想去,就可以去。”
鸣人有点疑惑:“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继续读书,我可以辅导你考东京的大学,而且你的短跑特长也可以被保送进不错的大学。去东京其实没有那么难。”我对鸣人如此说道:“只要你想去,我就会帮你。”
鸣人一时没有说话,在尴尬弥漫开来的沉默氛围中我一直目视前方,没有看鸣人一眼。

长久以来,我鲜少以自己的意志为主去为鸣人提出任何建议。鸣人是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不论是谁的建议他都会去认真倾听,若有一些他实在无法采取的意见,他就会为此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并不想让鸣人因我的话而为难。
并且我并不完全是为鸣人考虑才想将他带到东京。如他不愿与我分别四年一般,我也放心不下他独自待在这里,这仅仅是原因之一。出于一些存有私心的考量,我向鸣人提出了这个可能会让他为难的建议,这是我人生中头一次。我可以想象到在我旁边的鸣人垂下头的为难表情,这让我感到几乎要心碎。
“喂,鹿丸……”鸣人轻轻开口了,我预见那总是咧开嘴角大笑的嘴唇要吐出一些拒绝的话语。
“你真是个大好人啊!”鸣人兴奋地说,他甚至一把勾住我的肩膀,用这样亲密无间的动作表示自己的喜悦之情。
“啊?”这样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呆住的反而是我了。
“说起来之前和丁次和牙聊天的时候,他们都说可能会去别的地方,佐助和小樱也要去东京上学,连好色仙人都说东京有很多漂亮姐姐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了!我心里实在很着急,但是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去不了东京的。结果鹿丸就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一样,给我这么大的帮助,我真的很感谢你!”他的眼睛里真真切切噙着无比真诚的感谢,那闪闪发光的蓝眼睛仿佛午后的海面。
“啊……没有。”我心虚地摸了摸脖子。
“刚才鹿丸说的宝松……是什么东西来着?”他很是费劲地回忆了一下。鸣人的脑子可能比金鱼还要小也说不定。
“是保送……”我汗颜。
“不管啦!反正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学习什么的是肯定不行了……”想到文化课的成绩,他有点沮丧。
“你在大大小小的田径赛都拿过不错的名次,本来这个保送的名额就该归你。如果你心仪的体育大学需要文化课单独考试,我——我爱罗一定会辅导你吧。”话到嘴边我意识到不妥,赶紧转了一个弯。
“是哦,我爱罗那家伙成绩也很不错的样子!有你们辅导我肯定没问题了!”他很是得意地用指背擦了擦鼻子,“而且我还可以求卡卡西老师给我开小灶嘛,虽然他从来都不答应。”鸣人有点不满地斜眼看了看教室,其余人在自习,而卡卡西老师正在讲台上摸鱼偷看黄书。在摸鱼偷懒这件事上,卡卡西老师和我似乎很合得来。
与我说好的鸣人感到自己前途光明,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放学了以后也很雀跃地奔向校门口,穿着校服也俊美得好比波斯王子的我爱罗在那里等他。
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哪怕夏天过去,海水也不会像河水那样被逐渐冰冻起来。我常常还可以在上坡路欣赏粉紫与橘色交接的玫瑰色晚霞之下、被映照成昳丽颜色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只是再与鸣人像夏天两个人赤足站在水中,用手捧起海水向对方泼去那样颇有难度了。不仅深秋的温度不允许,常与我爱罗结伴回家的鸣人也鲜少再与我同行。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便利店,买了一瓶菠萝味的波子汽水。这里在深秋也会出售冰镇的汽水。我是从来不会在天气冷的时候喝冰饮的,不如说我很少喝饮料,去便利店一般只会买乌龙茶,但鸣人好像很喜欢一边吃滚烫的关东煮一边喝冰凉的汽水。他的生活习惯是不健康的典型,但身体却好像是我们之中最为健康匀称的,我为此感到惊讶。
汽水瓶被冷藏了一天,被我握在手中时沁出小小的水珠,与我本来手心的汗混在一起。我按下弹珠,汽水险些涌出,又在瓶口处如同潮水一般悄然退去了。我没有急着将瓶口放在嘴边,而是注视着这瓶汽水,瓶口的弹珠是浅蓝色的,而汽水本身则是有些浅的金黄色,从底部向上泛着小小的气泡。如果世界上有金黄色的海洋,那一定是菠萝味吧。
波子汽水的瓶口被弹珠堵住,若非用嘴唇吮吸,很难喝到一大口汽水。我逐渐有点失去耐心,思索起自己要怎么处理这大半瓶汽水。我不喜欢浪费,但目前是已经需要在外套里穿毛衣开衫的深秋,冰饮让我感觉难以下肚;如果带回家,肯定会被老妈骂。我真是自找麻烦。
“喂,鹿丸!”突然有人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惊,险些摔倒,下意识向旁边抓去。
“哎呀呀,你小心点嘛!”有一只干燥又温暖的手牢牢握住了我的手掌,穿的松松垮垮的校服衬衫上是一张和小时候等比放大一般像小猫一样幼稚的脸,有弹珠一样的蓝眼睛和猫咪一样的胡须胎记。
“还不是你突然拍我!”我借着鸣人的力站直身体,有点不满。
“对不起啦!这个不说,我先进去买点汽水,我好渴呀。”鸣人松开我的手,准备走进便利店,突然眼珠狡黠地一转,指着我手中的汽水:“这个你还要喝吗?”
“不喝了。”我摇摇头。
鸣人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就送我吧!”他一把夺过去,咕嘟咕嘟地将汽水咽下去。
刚握过冰凉的瓶身,我的手此刻开始回温并逐渐发烫。
鸣人一口气把大半瓶汽水全部喝光了,又捂着肚子说:“全身变得好凉,肚子都冷冰冰的了!”
我叹了一口气:“谁让你在大冷天一口气喝了半瓶冰汽水啊……”
鸣人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进便利店,自动玻璃门应声而开:“不管啦,很冷的时候就应该吃关东煮,我请你!”他手心的温度很烫,我不知道是我的手在这时又开始出汗,还是之前的汗久久没有风干。
我无意刁难鸣人,只简单地点了一个海带结和两个油豆腐就收手,鸣人则点了一大堆,不待吹凉便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没和我爱罗一起回去?”我问。
“啊,因为手鞠今天来找他了,我待在那里感觉好像怪怪的就先走了。走了一路,肚子都饿扁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这家伙走路真是慢吞吞的。”鸣人抚着肚皮:“暖起来啦——”
“这样。”我心不在焉地嚼着油豆腐。“那你晚饭吃什么啊?”
鸣人有点为难:“不知道,回去翻翻冰箱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吧。”
“你啊……八成也是吃泡面什么的吧。”
“嘿嘿,但是很好吃又很方便嘛!”
“来我家吃吧,今天有汉堡肉。”我说。
“好啊好啊!”鸣人很雀跃。
我和鸣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鸣人身上,他的发丝又开始闪闪发光,是细细的金色葱丝。


伍。
我把车停在路边,点上一根烟准备稍作等候,不一会儿看到了鸣人的身影。他站在人行横道对面,等待绿灯亮起、小人迈动双腿的那一刹那。鸣人的外表很扎眼,那混血儿的脸蛋与金发碧眼引人侧目。穿梭在人行道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大多穿着黑色的外套,有着黑色的头发,只有鸣人穿着鲜亮的橘黄色T恤、背着明黄色的书包。在黑白色的人群当中,他的那头金发我一眼就看得到。从以前到现在,我总能一眼看到他,我能够一眼看到的也只是他而已。
我把香烟熄灭在车载烟灰缸中,打开窗户通风,目光追随着鸣人从马路对面一直到我的车前。鸣人打开车门,大大咧咧地坐在副驾驶上。
“呜哇,好大的烟味!”鸣人在鼻子前扇了扇,迅速打开副驾驶旁边的窗户。我示意他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随着风灌进车内,烟味逐渐散去,鸣人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你饿吗?饿的话先去买点小吃好了。”我用余光关注着鸣人的状态,他剪短了头发,看上去很精神,似乎比国高时要成熟了一些,逐渐显露出会令小女生着迷的男性特质。鸣人的手比国高时大了一些,拥有着漂亮的指骨与手腕线条。其实他的骨架并不算很大,但是看上去却并没有头重脚轻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的头骨也很小,所以身体的比例十分协调。金色的睫毛倒是一如既往地很长,遗传自父亲、混血儿特有的高高的眉骨和鼻梁并不具有太明显的男性特征,线条十分柔和。鸣人和我一样是单眼皮,但由于眼窝过深,所以在凹陷处显出一道状似双眼皮的褶皱。现在褪去了国高乍乍呼呼模样的鸣人,完全就是任何人看到都会赞叹一声帅哥的地步。果然一个人和恋人会越长越像,他完全被我爱罗影响成帅哥了。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鸣人以前的样子,与如今逐渐重叠在一起:像布偶猫一样的蓝色眼睛,眯起来时会明显看到上挑的眼角,活泼的猫须,比起其他男生总显得有点肉肉的脸颊,总是露出笑容的俏皮的浅红的嘴唇……仔细端详还是会看到以前那散漫小猫的幼稚模样。这家伙,除了把头发剪短了以外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嘛。
“不用啦!在家的时候吃过早饭了,就是有点渴,喝点水就好啦!”鸣人扯过一直挂在肩膀上的黄色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我瞄到里面还装着纸巾、充电器和他从小用到现在的小青蛙钱包。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裹着,我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从鸣人身上散发出来,俏皮地钻进我的鼻孔里。那是花朵香型的柔顺剂的味道。
鸣人拧开瓶盖,把瓶嘴放在下唇。他喝得有点急,矿泉水灌入了气管,呛得不住咳嗽起来。
我在开车,腾不出手去帮帮他,只得对他说:“你这家伙小心点啊!纸巾在副驾驶窗户下面的格子里,快擦一下。”
明明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喝水却还是会呛到。这家伙比起以前压根没有任何长进。我不由得叹气,已经想象到他喝酒时灌下一大口然后被呛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了。
“啊啊啊我知道了!”鸣人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干溅在身上的水滴,又谄媚地帮我擦了擦他刚才咳在中控台上的水渍。“嘿嘿,对不起嘛,弄脏了你的爱车。”他说完又不小心呛到了自己,剧烈地咳嗽起来。
“倒不是指那个……”我有点头疼。鸣人咳得满脸通红,连耳垂都好像火烧一样,我只好就近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下来帮他拍背。
“咳咳……谢谢你,鹿咳咳咳咳……”
“先不要说话了吧……”
“没事的!咳咳……”鸣人摆摆手向我示意不用太过担心他,“就是现在感觉脸和耳朵好烫!”
看着鸣人通红的耳垂,我陷入了某种绮思之中。那上面没有打孔,不如说鸣人的身上从上到下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品。耳饰、项链、戒指、唇钉……完整得好像小婴儿一样。我从有记忆起就已经打了耳孔,小时候佩戴的是耳环,上了国中以后觉得有些女孩子气,便换成了银制的耳钉,我不晓得拥有一对圆润又完整,没有任何耳洞的耳垂是什么感受。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捏住了鸣人的耳垂。
鸣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鹿丸,你在干嘛?”我看到他的耳垂和脸颊越来越红,染上一种类似于粉色晚霞的动人色彩。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没什么啊,你不是说耳朵烫吗?我手比较凉,帮你降一下温。”
“啊,这样……”鸣人双手捏住耳垂,把脸埋在手肘里。
“鸣人。”我开口与他搭话。
“嗯?”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睛里还有未能平复的眼波。
“希望你可以永远保持这个样子,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扭动钥匙,重新发动车辆,目视前方。有很长一段时间静默的空气充斥在车内,我没有说话,鸣人也没有说话。他逐渐不再咳嗽了,但耳朵和脸颊却没有褪去晚霞的色彩。虽然期望鸣人相比过去仅仅是个子长高、手指变长、头发剪短了,但我仍然意识到鸣人不再是高中时那个大大咧咧,对亲密举动的含义一概不知的同班后桌、不再是会毫不顾忌喝下我喝过的汽水的青梅竹马、不再是总拉起我的手奔跑的童年玩伴。鸣人毋庸置疑是改变了的,没有改变的那个只是认定鸣人永远是一只幼稚的小猫,一直怀抱着对他的感情,却选择一辈子不付诸诉说的我而已。我好像那个睡在树荫下而被鸣人落下的六岁的孩子,鸣人一步步向前走去,我却永远耽于过去,与鸣人交握过的手心的汗直到现在都没能风干。


东京距离我们的家乡其实并不遥远,新干线只需要两小时,而开车甚至不过是一小时余的路程,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就会觉得分隔两地是那么痛苦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井野那家伙要结婚了,我可能除了看望老爸老妈以外就很少会回到这个儿时的伙伴们都已各奔前程的故乡了。开车麻烦,坐新干线更麻烦。
小樱作为伴娘早早便回去作婚礼的准备,佐助自己开车回去,正好我也不太情愿载他俩同行。井野那家伙没有邀请我爱罗,她对我爱罗抱有的点点敌意就好像我爱罗是她的情敌一样。那家伙到现在还那么不成熟,但出奇的雷厉风行,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车子开到我们在国高时放学必经的那条上坡路,我和鸣人一致决定暂停下来,去海边看看。我们去那家好久没去的便利店买了波子汽水和香烟,我买了菠萝味,鸣人买了葡萄味。店老板甚至还记得我们,笑呵呵地和我们打招呼。想想之前买香烟都要拜托阿斯玛帮我买,如今却可以大大方方在这里买烟,我突然意识到距离我读国高时已经好些年过去了,为什么我还会一直觉得时间停留在国高毕业的时候呢?
我看了看身边的鸣人。他穿着橘黄色的短袖T恤与白色到膝盖的短裤,还很容易被认作未成年,此刻正嘟着嘴喝葡萄味的汽水。若非他剪短了头发,若非我的车子就停在身边,或许我真的会以为这是国高二年级的暑假,我和鸣人背着书包骑着单车来到海边踩沙子。明明已经亲眼知晓鸣人有什么变化,我却还是恍惚地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总在考试时睡觉的我,鸣人还是那个笨笨的看不懂数学题的鸣人,海还是那片被我和鸣人奔跑过观赏粉紫色晚霞的海,是知晓我与鸣人秘密的海。可是海浪已经卷走了我与鸣人共享的那些秘密时光,如今的浪潮早已不是以前的浪潮了,就像如今的我与鸣人也已经不是可以毫无顾忌的高中生。
我与鸣人徒步向海滩走去。原本还只是踱步,但走着走着,鸣人貌似是被那些熟悉的景象所触动,便跑了起来,率先来到海滩,将书包一把扯下扔到一旁。他脱下鞋袜,径直走到浅水处,向我招手。
“鹿丸——”鸣人呼唤着我。
“干——嘛——”我慢吞吞地回应道。还好我今天也穿着比较宽松的短袖T恤,不然穿着衬衫西裤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踩水才好。我弯下腰将裤腿折至膝盖下,便也脱下鞋袜来到鸣人身旁。
“嘻嘻,不觉得很怀念吗?好久没有和鹿丸两个人在这里玩了。”鸣人笑嘻嘻的,我也一下想到我们国高的那个星期五,我最后一次与鸣人在海滩玩耍的星期五。
我俯下身,把手放在水中,然后向上扬起。被我扬起的水准确无误地泼在鸣人身上,他笑着用手臂在面前挡了一下,后退几步:“啊!鹿丸你这家伙,居然偷袭!太狡猾了!”他不甘示弱,也弯腰捧着水向我身上泼过来,我和他的T恤很快就湿透了,有些水珠溅在头发上,我和鸣人本来蓬松的发丝也被汗水和海水濡湿了,贴在脸颊上。被我们扬起的水花落在海面上,泛起一点又一点的小小漩涡。
我和鸣人都逐渐放松了下来,忘却了在车上的那段插曲。逐渐地,我们的脚踝和小腿上沾满了沙粒,衣服上也都脏兮兮的。鸣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海水弄湿了,也不在乎脚底有没有沾上沙子,就是单纯地、像我们过去无数次玩闹一样开心地大笑。他索性脱下湿透的T恤远远地扔在沙滩上,结果不小心踩到水中的石块脚下一滑,我赶忙上前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起带倒,抱在一起摔在水中。鸣人下意识紧紧攀着我的肩膀,他的手臂贴着我后颈的皮肤。他有点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我意识到我们这种模样有些尴尬,正欲站起来。突然间,鸣人大笑起来,那笑声无比爽朗。
“鹿丸,你的脸!”想来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结果忘记了方才手撑在水中,沾上了更多泥沙。鸣人笑得越发放肆,我可以想象到我的样子在他眼中有多滑稽。一个呆头呆脑、打湿了不伦不类的黑色长发、脸颊和手上都沾满了泥沙的人,看起来精明的细长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坐在那里的鸣人,只有鸣人而已。
鸣人站起来,向自己的书包走去。我用海水简单清洗了一下双手,看着他蹲着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块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手帕递给我。
“这是……”我有些迟疑。
“是你高三时借给我的手帕啦!我洗干净了哦。一直忘记还给你了,想着反正我也没有就先拿着用好了,这次算是物归原主啦!”他露出灿烂无比的笑脸,坐在地上。我也坐在他旁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脸颊上干掉的泥沙,好像用磨砂纸擦脸一样,有些刺痛。擦完以后,我仍拿着手帕,有点犹豫地说:“我洗干净以后再拿给你。”
“我可不要啦!”鸣人说。这样的对话如此熟悉。我把手帕叠起来放进裤子的口袋里,那手帕上的香味与鸣人身上的柔顺剂一样,俏皮地印在我的手心里,放在鼻子旁边就会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孔中。我和鸣人肩膀挨着肩膀,他的体温透过我的T恤贴过来,好像比正午直射下来的阳光还要灼热,我感到几乎要被烫伤。
如今我所能看到的,是鸣人闪烁着炽热光芒的金色发丝,还有被他远远扔在沙滩上的明亮的黄色书包。


终。
    井野穿着洁白的婚纱,双手拿着捧花向前走去。注视着端庄美丽的她,想到这个麻烦了我几乎整个少年时光的女人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天选之子,我不禁有些感慨。尽管刚才在化妆间井野还在嚷嚷着婚纱勒得她喘不过来气,但现在却噙着柔和的微笑,脉脉注视着她未来的丈夫。鸣人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看着新郎掀开了井野的头纱,两人交换了戒指后幸福地拥抱着彼此。拥抱是什么样的感觉,会像我与鸣人一起跌在水里那样手足无措吗?我并不清楚这类亲密举动能够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感受。说到底,我从未和别人共享过亲密关系,在这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
    “真想不到,井野都已经结婚了,我们明明都还没有毕业。真好啊真好啊。”仪式结束后,我们走出教堂,鸣人如此说着。他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睛,看上去很受感动的样子。
     “那家伙本来就想着找到一个帅哥共度余生,然后经营她的花店,收集左邻右坊的所有八卦。她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女人啦。”
    虽然这样说,但我知道井野是很精明的女人,她对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都无比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井野比我要聪明得多,她最终并没有选择继续上大学,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因为和小樱争风吃醋而考去和佐助一样的学校,但是在升学考试的前夕井野却不知为何想通了一切,放弃继续读书,转而继承了家里的花店。我为井野的洒脱感到吃惊,毕竟我和井野认识了多久,她就喜欢佐助了多久。这段感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难以割舍,而井野轻轻松松地就放弃了那少女情怀,甚至还能开开心心地去和我吃烤肉喝米酒。
     “我拿得起放得下,不像某些胆小鬼,永远说不出来,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继承了家业的井野揶揄地说,她倚在柜台上,正在包装一束花,正是我爱罗要送给鸣人的花。
    那时井野的模样与如今重叠。她和新郎来到了教堂前,要进行婚礼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环节——扔捧花。小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但井野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就好像在说:“如果接不到这束捧花,你就死定了。”
从国高时到现在,没有变的不只是我对鸣人的感情,还有井野对我的恋情的支持。哪怕是在这家伙的婚礼上,她还放不下对我的担心,还想赌上自己作为新娘的气运让我得到幸福。
下一秒,井野的捧花直直地向我砸过来,所有小女生的都慌乱地涌到我这里,眼看那捧花就要落在我的身上,我对井野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期待新的恋情,也不期待亲密关系。正如井野所说,只要我的感情不诉说出口的话就永远不会遭到拒绝,我也永远都不会放下这段感情,所以我并不需要这束捧花。
在捧花擦过我的身前向下掉落时,我旁边的鸣人突然蹲下,伸出双手接住了那束捧花,他舒了一口气,站起来递给我:“给你,鹿丸!”
“诶——”在场愁嫁的女性都发出失望的叹息。只有井野看着我,那双比鸣人还要浅的蓝色眼睛里只有担心。
“给我干嘛啊,笨蛋。”我回避了井野的目光,轻轻戳了戳鸣人的脑袋,他看上去有点不解。
“看上去井野是想扔给你不是吗?我看你好像接不住,就帮你拿着啦!”鸣人大大咧咧地说,引来了周围女性的怒视。
作为多年来的青梅竹马,我与鸣人不仅拥有一种弥足珍贵的绵长的默契,还无比了解彼此。我明白他喜欢穿橙色的衣服,晓得他从不知道探望病人要带果篮,如果他像狐狸一样皱起眉眯起眼,我便知道他开始忍着眼泪。我还知道他六岁时从短袖里伸出来的胳膊是如何像枝条一样瘦小纤细,跑出去崴了脚,趴在我背上时他的肋骨硌在背上有多疼。鸣人毫无常识这件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像他不知道接到捧花的人会受到新人的祝福,还想傻乎乎地把捧花交给我。
如此绵长的、默契的、永无休止的青梅竹马关系。


回到东京的时候天色有些晚,鸣人有些犯困,靠在窗户上睡着了,发出轻柔的呼吸声。我开车将他送到他出租的公寓楼下,毫不意外地看到我爱罗站在楼下等他,我还可以看到我爱罗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捏着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
井野那家伙的加持果然很强力啊。
我停下车,伸出手推了推鸣人的肩膀:“鸣人,醒醒,到家了。”
鸣人悠悠转醒,睡眼朦胧地摸着安全带的系扣想要解开,却手忙脚乱。我探身过去,帮他解开了安全带,顺带打开车门。我爱罗将迷迷糊糊的鸣人搀扶下来,鸣人亲昵地倚在我爱罗的肩膀上,对我挥了挥手。
“要上去一起吃个晚饭吗?”我爱罗客气地挽留我。
“不打扰了。”我摆了摆手,重新回到车子的驾驶座上,我爱罗礼貌地目送我离开,我在后视镜看到他抱着鸣人,悄悄地将小盒子打开,把一轮戒指套在了鸣人的无名指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鸣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那张笨笨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神情,与收到恋人送的普通礼物的神情没有任何差别。
    我不禁失笑。这个笨蛋完全把别人精心准备的求婚搞砸了。
    循着已经刻在脑海中的路线,我使用肌肉记忆行驶在回到公寓的路上,此刻我的脑袋空空如也,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行至十字路口,我意识到绿灯已经到了最后一秒,赶忙踩住刹车,将车子停下。绿色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切换成了黄灯。我明白在数秒的黄灯时间后,会进入禁止行驶的红灯时间。
    我停在这里,脑袋里浮现出与鸣人在国高时的样子,还有装在我口袋里已经被洗干净的手帕,我会把这段感情藏在梦境最漆黑的角落,久久长长。那落在海水中的点点涟漪、鸣人的体温从我湿透的短袖的那一段传递过来、他拍着脚掌上干透的沙粒时垂下的金色睫毛……菠萝汽水、香烟滤嘴、鸣人挂在晾衣杆上的童装、他闪烁着光芒的金葱丝一般的头发、还有扔在沙滩上的书包,所有的一切汇聚在一起,收拢为我眼前这闪烁不停的黄色信号灯。
错过了还可以与他尽情相处的绿灯时间,即将进入我的感情禁止通行的红灯时间,想要前进却不能前进、想要停下却无法停下,我只能永远地停留在这里,停留在这短暂的黄灯时间。[1]
END.
[1]此处来源于日本网友对于《黄色》的注解,在此处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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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4 01:49: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唉,鹿丸怎么可以这么摆烂,明明只要A上去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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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直播 v.ht/22555 禁闻视频 v.ht/999tt 人们都说CCtV只有一句话是真实的:现在是北京时间7点整;但那时段的广告却最贵?据说厂家都知道:爱看《新闻联播》的人最容易受骗。呵呵,不如看这个..   发表于 2023-8-29 02:37
沙发 2022-4-24 01:49:12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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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4 20:54: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埋藏在心里的爱恋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啊……
板凳 2022-6-24 20:54:06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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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17 05:3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天啊我的天呐我何德何能可以看这么美好的文字,感谢太太,非常非常喜欢,这一篇如此细腻的感情,我原本完全无法看第一人称的,可这篇文就该用第一人称,几乎是完美而顶级的阅读体验,如此流畅的感情,怅然,恋心,对自己不踏出那一步的理由解释,无可救药一般着迷于鸣人。童年,学生时代,直至完全的成熟,每一段都好合理又如此美丽,那些细节如此动人,是我看过最喜欢的一篇鹿鸣,太感谢您了。反复看了三遍,真的好喜欢,原本以为鹿丸在高中毕业后会踏出那一步,没想到居然是停留在永恒而短暂的黄灯时间,怅然若失的遗憾与难过,好希望他能说出来,好希望他能和鸣人在一起,但这个结局又非常完美,完全就是我心里鹿鸣最好的诠释,站在他身边,最讨厌大麻烦却又做大麻烦的助手,感谢太太写出这么好的文字
地板 2022-8-17 05:35:42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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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9 21:42:1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在夕阳下蔚蓝的海边一起打闹的场景和有着彼此气息的手帕以及那瓶菠萝味汽水这么美好的回忆真的能轻易忘掉吗?鹿丸
5# 2022-12-9 21:42:10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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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10 22:57:5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感觉鹿丸真的会是这样的人
6# 2023-3-10 22:57:5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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