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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龙】相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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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21:49: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写在前面:本文是原创耽美小说《养龙》(原作者:苏特)同人番外,自娱自乐的产物


相思结

  北天魔域。
  白发男子仰首眺望天际。察觉那道令风云变色的魔气与微弱仙气,最后同散于天地之间,晏止淮的手指甲猛然嵌入紧握的掌心。
  凌华,未想到连你最后一面也不能见……
  千余年前,晏止淮眼睁睁见着凌华仙君自绝于破灭的封魔阵中,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后迎来凌华的重生,却是仙魂碎散,永世终结。
  “你曾恼我执着太过,自己却泥足深陷……凌华,如此结局,便是你所求吗?”

  伫立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晏止淮缓缓转身。北天魔域与人间交界的山巅寒风料峭,吹刮着他单薄的身躯,衣袂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往回走不到两步,晏止淮便撞见一人。迎面而来的男子凤眼修眉,姿容华贵,周身萦绕着凛冽魔气,本是如冰的容颜在看见晏止淮的刹那,稍沁出了暖意。
  晏止淮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微微一笑:“容琛。”
  “……”
  昔日堕天的神龙,如今君临万虚宫的魔尊容琛来到晏止淮跟前,目光笼住眼前的苍白男子,抬手抚触那满头华发,倏然双臂一收,把人牢牢拥入怀中。
  “这是怎么了?”
  发现对方好似松了口气,晏止淮失笑。成为魔尊后容琛甚少这般失态,恍惚又变回曾经的小蛟,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你还在。”
  对方低喃中的不安,透过禁锢的怀抱传遍四肢百骸。晏止淮一愣,半晌,他扬起脸,指腹轻轻摩挲容琛眉心的殷红。
  “我自然会一直陪伴你。”
  晏止淮心知容琛见天象异变,特地赶来寻他。他迎上容琛幽深视线,轻叹:“放心,我不会再骗你。”
  不料听闻此言的容琛神色乍变,眸色泛赤,晏止淮被他捏在掌心的右手陡然一痛。
  “容琛……”晏止淮眉峰微蹙。容琛闻言一震,如梦初醒地松开手。
  额上冒了些冷汗,晏止淮却不曾退开半步。容琛复又拉过晏止淮之手,捧到唇边细细吹拂。龙息渐渐消弭痛楚,晏止淮默然望着跟前的容琛,对方长睫微垂,半遮着目光,不知所思所想。
  饶是自认为全天下最了解小蛟的晏止淮,面对此时的容琛,也是一筹莫展。

  回到万虚宫,几名等候多时的魔将上前报备与炎天殿交锋的战况。容琛漠然听之,魔卒们尚能解决的侵扰,尚无需魔尊出面。
  “魔尊。”效命万虚宫多年的某位魔将犹豫一番,硬着头皮道,“今日于东边天际出现的那道魔气,好似前任魔尊他……”
  魔将边说边偷瞄容琛的表情,发现他冷眼如冰,登时不敢再讲下去。此刻能缓和气氛的“那个人”不在,若是惹恼魔尊,恐怕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幻魔已死。在座若有誓死效忠昔日之主的,尽可离去。”容琛语调中并无怒意,却带了一丝烦闷。
  魔将们顾不上体察魔尊的情绪,俱被这噩耗震得哑口无言。殿上之人多是有地位的元老,自幻魔创建万虚宫之日起便追随于他,幻魔虽喜怒无常,但强悍妖魅举世无匹,万虚宫上下无不心悦臣服。当年万虚宫崩毁,幻魔失踪,群魔无首的危境下,幸存的魔物唯有求助于龙君,奉其为新主。然这万虚宫内,也不乏怀念旧主的魔将。
  如今幻魔已死,无人再敢有二心。龙君对魔物们纵是漠不关心,倒也尽到做魔尊的责任,护得万虚宫千年不灭。只是这现任魔尊冷若冰霜,心深似海,纵然生得再美,众魔也无胆多看,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宣布了幻魔死讯,容琛挥退众魔,转身不见晏止淮身影,怔忡了片刻。想起先前与晏止淮一同归来的途中,身畔的白发男子一言不发,仿若神游太虚,而当时容琛也按捺着胸中莫名的情绪,两相无言。以至刚到了万虚宫范围,晏止淮提出要一个人四处走走,容琛竟由着他去了。
  这番才回过神的容琛心绪不宁,元神出窍一探,整座万虚宫竟无晏止淮踪影。容琛眼前一黑,几乎稳不住脚步。
  「我不会再骗你。」
  这句温言细语回响在脑中却成了梦魇。
  “晏止淮……!”一声痛喊被死死咬在牙关——清楚自己中了心魔,容琛为今时今日还疑神疑鬼的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你纵是骗我又如何?”
  上天入地,我不放你……
  晏止淮早已成了他的毒,入了骨髓,入了魂魄,永世不弭。

  晏止淮在万虚宫附近散心,却被偶遇之人牵住了脚步。对方是万虚宫小有实力的魔族,晏止淮还记得他当年前来投靠时献上一对明珠,在大殿上惶惶不安窥探容琛神色的模样,因而对此魔的印象比对旁人更深一些。
  “幸会。”晏止淮不知此魔名讳,颔首致意,“阁下是?”
  “玄荥拜见上君。”
  玄荥投效万虚宫也有百余年,却是头一回和晏止淮单独照面,如今既知对方在魔尊心中是何等地位,自然不敢怠慢。
  晏止淮见他躬身,一伸手便托住对方胳膊。
  “我非魔尊,受不起如此大礼。还是直呼名讳吧。”
  “……在下不敢。”
  这晏止淮与魔尊同进同出,包括玄荥在内的众魔从来只敢俯首帖耳。初来乍到时玄荥没眼色,还当魔尊是讨厌有人在他殿内四处乱看,时日一久,也懂了七八分——盯着魔尊看倒没什么,若敢盯着晏止淮久一点,必然招来大祸,若非晏止淮每每出面劝解,不知道有多少不长眼的魔物被剜去双目。
  玄荥直起身,不动声色地打量晏止淮,对方姿态随意,神色闲散,自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魔气,非人非鬼,非仙非妖,又与其他魔物有所不同。听闻当年魔尊由神龙入魔便是为了这晏止淮,具体因由并不为人所知。
  晏止淮与玄荥并不熟稔,交谈两句便要离去,刚迈开脚步,身子陡然一顿,回身盯着玄荥身后,道:“你带了何人进万虚宫?”
  晏止淮素来温文,这句却问得冷冽如刀。
  “什么?”玄荥不明就里,正要随着晏止淮的视线回头,猛然神智一昏,四肢百骸顿被汹涌诡异的魔气所侵……
  黑雾弥漫,玄荥渐渐变幻了形貌,晏止淮戒备地盯着对方,缓缓开口确认道:“魇魔……竟然是你。”
  黑发银瞳的妖异男子狂然大笑,“记性不差。没想到吧?过了这么多年,我又回来了。”
  晏止淮当然记得,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个魇魅,北天魔域内另有修成人形的魇魔,眼前这只便是。对方数十年前来投靠万虚宫,却不知容琛最厌恶此类魔物,这魇魔投奔不成,还险些丢了性命。
  “当年我惨遭驱逐,皆是拜你所赐!”魇魔恨声道。
  “哈,你是专程来报复了?”晏止淮几分自嘲,容琛对梦魇之物的忌恨,确实也与自己有那么点关系。
  魇魔见晏止淮老神在在,怒火更盛,双臂一张,黑雾化作数道伸长的利爪袭向晏止淮。晏止淮临危不惧,云袖轻拂,身前出现一道法印,将黑色利爪悉数挡下。魇魔见状发出嘶吼,身形暴涨扑向晏止淮。
  魇魔自身战力低微,却最擅长迷惑人心、勾魂摄魄,玄荥的身体完全受到操控,晏止淮招架起来竟有些吃力。这副重生的身躯功体尽散,与凡人无异,晏止淮既已入魔,这千多年来依循魔物的方式修行,虽有进境,却远逊于位列仙班时的修为。
  魇魔占了上风,不由得意道:“晏止淮,区区一个凡人如何在魔域立足?不过是仗着有龙君庇护。待我擒你回炎天殿,那龙君也得乖乖就范,从了炎魔陛下。”
  晏止淮神色一凛,手中剑光迸射,将魇魔逼退数步。凝神交战间,竟渐离万虚宫,到了魔域边界。
  不妙……!
  晏止淮脚下突然涌现一团黑色深渊,无数鬼手探出,将他拖入其中。
  “束手就擒吧!”
  魇魔轻狂的笑声钻入耳中。晏止淮待要挣扎,咽喉已被扼住,失去意识前,想到万虚宫尚不知情的容琛,心中尽是忧急。

  晏止淮不曾想到,时隔多年,他会再度坠入梦魇。
  栖龙山魔气滔天,一条黑色巨龙腾空而起,龙啸贯耳,寒彻心骨。
  「我如此执着于他,又有何意义?」
  神龙入魔,再无回头之路。
  晏止淮从心尖开始一寸寸地疼。想追上那道决绝的身影,与他执手相伴,风雨共济,却连一步也动不了。
  晏止淮已经“死”了,被封印在了泥土之下,泉水之上,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者,他早就清楚不过,知道容琛自魇魅之术中醒后会是怎样的心境,却依旧狠心替对方做了决定,一厢情愿,孤注一掷。
  他看着万念俱灰的容琛踏入北天魔域,被华服妖冶的幻魔亲自迎入万虚宫,给予最高的礼遇。骄奢淫逸的万虚宫殿里,魔物纵情纵欲,昔日的益水龙君坐在一旁,漠然的艳容宛如冰封,视线穿过虚空,寒芒似雪。
  晏止淮不忍对上那目光。
  我竟伤你至此。
  沉沉阖眼,再睁开时,晏止淮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纵然容琛对他执念不再又如何?容琛已非当年的小蛟,晏止淮也不再是那个只懂逃避的临虚。只要一息尚存,晏止淮定要长伴容琛左右,不离不弃。
  一念至此,晏止淮本不由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他迈开步伐,跨过千年的浮光掠影,向着大殿深处的人影走去。那人的眼睫低垂着,并不曾看他。晏止淮蹲在对方身畔,执起那双放在膝上的手,抬眸一笑。
  这一眼,便是将执着二字写到心里。

  陆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躺着不动的男子,正要担忧地触碰对方脸颊,刚伸出去的手却被一把抓住。
  “……!你醒了?”
  听到这声关切询问,晏止淮一双黑眸盯着对方看了会儿,瞬间由迷蒙变得清醒,松手坐了起来。
  “陆靳?”
  晏止淮环顾四周,一时摸不清状况,这里是人间?眼下好端端坐在面前的竟是魂魄早入了地府的陆靳,除了比记忆中的清减些,样貌依旧是当年那人。
  晏止淮满腔惊喜,又满肚子疑问。
  “我就说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君的身子骨比你好上十倍,用得着你瞎担心?”坐在陆靳身旁的红衣妖魅男子随手揽住陆靳腰,又挨过来咬他耳朵。
  当着老朋友的面被这般耳鬓厮磨,陆靳一张脸顿时红了,推了推身后的男子,却是徒劳无功。
  见这两人守在一块儿,晏止淮心中了然,那不知尽头的苦候,终是让秦青等到了。
  “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眼见晏止淮满头乌发变白,陆靳不免伤感。当初只知临虚真君为一条蛟精挡天劫破了太乙金仙之体,等陆靳自己也替秦青挨天雷入了地府,再过了数百年还阳,才知晏止淮早已天人五衰,生死下落不明。岁月悠悠而过,谁也不曾想到红尘深处还能有这样的重逢。
  “一点代价罢了。”晏止淮轻描淡写带过,“倒是我现在……可是你二人从魇魔手里救了我?”
  “自然是本大爷出手助你。算你走运……”秦青懒懒道。
  原来陆靳自听说晏止淮也入了魔,便心心念念要见上故人一面,只是他肉身重塑不久,秦青哪肯由他顶着这副孱弱身子进魔域。是以又等了数百年,陆靳阴气渐除,妖骨稳固,秦青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才随陆靳前往北天魔域,却正好撞上晏止淮与魇魔相杀,也省了到处寻人的力气。
  那魇魔虽占了玄荥身躯,却非玄天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得落荒而逃。身处魔域,又带着陆靳在身边,为免节外生枝秦青也不追赶,两人救下昏迷的晏止淮,带回了栖龙山。
  两个曾经同在仙道的好友,今日相对,已是一妖一魔,不由感慨万千。
  “你并非纯粹的魔物,留在魔域也是异类,真不打算回人间吗?”想到晏止淮不久前遭遇的险境,陆靳甚为忧心。
  晏止淮摇首道:“我是自愿入魔。何况能陪在容琛身边,人间或魔域有何区别?”
  陆靳再劝不出口,情之所至,他岂会不懂。见陆靳如此神情,秦青搂他更紧,红唇轻轻蹭过他的脸,陆靳胸口一热,也没推拒。
  眼看二人亲密,晏止淮甚是宽慰,转念想到远在魔域的那人,起身道:
  “叨扰许久,我也该回去了。日后再来栖龙山找你们喝茶。”
  故友久别难逢,陆靳固然不舍,也明白晏止淮遭逢意外离开北天魔域,长久不归恐怕生变。魔域凶险,陆靳不放心晏止淮孤身往返,与秦青一道护送他至万虚宫才作别。

  尚未踏进万虚宫大门,远方魔域上空忽然火云密布。殿内跑出几个魔卒,见到晏止淮便一拥而上,险些将他撞翻在地。
  “上君不是被炎魔手下抓走了吗!?”
  “您究竟去了何处?尊上他……!”
  晏止淮心一沉:“容琛怎么了?”
  话音未落,天际隐隐传来龙啸,众魔齐齐变色。
  晏止淮袍袖一甩,腾云而去。
  炎魔野心勃勃,自容琛入主万虚宫以来,炎天殿屡次越界侵扰,数百年间容琛虽与炎魔数次交手,却不似今日,究竟是何等的凶险能迫他现出原形?晏止淮乱了心神,再顾不上其他,急赴炎天殿。
  远远望见那矗立在魔焰中的宫殿时,却被炎天殿的魔卒半途拦路,晏止淮心急如焚,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催动法力就要硬闯。
  却只闻一声龙啸。
  苍墨色的巨龙盘旋在云间,挟风雷之势,天地为之变色,在场魔卒皆被这令人颤抖的强悍所慑,缩在原地动弹不得。
  晏止淮从密不透风的围攻下脱身,顾不上喘口气,抬头望去,喊道:
  “容琛……!”
  喊声被混乱的战场吞没,难以传达。晏止淮闭了闭眼,心中百感交集。太多年了,他再未见过容琛化为龙身的模样,仿佛回到当初在栖龙山的岁月,他是他的小蛟,一心一意只喜欢着他;而他是悉心照料他的仙君,云淡风轻地骗了他。
  昨日不可去,往昔不可追。
  晏止淮向着那自苍穹飞降而来的巨龙,不管不顾地奔赴过去。
  “啊……!”
  炎天殿诸魔被巨龙的狂风卷入,哀鸿遍野,余下侥幸逃生的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巨龙竟一口吞下那白发男子,腾云驾雾而去。

  万虚宫内,明珠璀璨。
  容琛修长优美的手指抚过晏止淮光洁的额头,怀里的男子睡得很沉,像是永远都醒不过来。容琛身上的魔气带着不稳的戾气,丝丝侵蚀着怀中之人,但他毫不在意,听之任之。
  他自然没有真的吞吃掉晏止淮。
  却不否认,在发现晏止淮忽然失踪时,近乎发狂地想要将对方找到后拆吃入腹,融入骨血,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容琛闭眼平复沸腾的心绪。对方骗了他太多次,而他连信任都成了奢侈,疑神疑鬼,委实可笑。
  当时一丝理智尚存的容琛,查到魇魔与晏止淮残留的踪迹,杀进了炎天殿,那炎魔一见容琛便眼冒精光,拒不透露晏止淮下落。容琛几乎荡平了整个炎天殿,低等魔物们在两大魔主的激战中被殃及池鱼,轻则受伤毁了修行,重则形神俱散灰飞烟灭。炎魔本欲收服容琛,令其归顺自己,却不想容琛实力超乎想象,那不要命的战法,亦让炎魔占不了半点便宜。
  炎魔也不想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因笑道:“龙君,都是误会一场,何必这般伤和气?那擅作主张的蠢货就当作送给龙君的见面礼吧。”说罢扔出魇魔这个烫手山芋。那魇魔见炎魔弃他不顾,面对杀气腾腾的容琛早吓破了胆,哆嗦着供出晏止淮已被两来历不明的妖怪救走之事,仍难逃一死,被容琛利爪撕碎。
  容琛正要冲出北天魔域,掘地三尺找回那人,却在混沌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云雾,只见那水湄之上的白发男子,不顾险阻地奔赴而来,向着他缓缓绽放的笑容,宛如刺破阴霾的月光。
  爱也罢,恨也罢,天下间再无第二人能让他几近成狂。
  收起心神,容琛再度凝视着躺在他怀里的晏止淮,而对方正好醒了过来,悠悠睁开的双目与他对视着,尚有些睡眼惺忪的意味。
  见容琛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晏止淮算是勉强摸清现在的状况,确认自己尚未葬身龙腹后,哑然失笑道:“一天之内以同样的形式醒了两次,也算是极新鲜的体验了。”
  听到这话,容琛面色一沉。
  晏止淮却不怕他,唇角含着一抹缱绻笑意,抬手摸上容琛脸颊,手掌下的肌肤光洁如玉,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晏止淮尚未付诸行动,容琛已偏过脸,含住他两根手指,吮在嘴里噬咬,轻微的刺痛感让晏止淮心尖发麻。
  “抱歉,让你担心了。”晏止淮轻道。
  容琛将他按倒在席地的软榻上,俯身压住,一双秀长凤目牢牢锁着他:“我无需你的道歉,无论现在,或是将来。”
  晏止淮迎着那灼灼的目光,懂了容琛的心思。
  若他不再丢下自己孤身一人,又何来歉疚?
  晏止淮望着容琛仍有些阴郁的脸,轻道:“就算你不信我了,至于连名字也不肯再唤一声么?”
  容琛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下的男子,见对方露出些许埋怨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风流灵动。相伴千年,容琛自是爱极了晏止淮的温润淡雅,但此人难得闹别扭的模样,竟比他见过的所有妖魔更加惑人。
  晏止淮对容琛内心的躁动毫不知情,见他双眸愈加深沉地怔着不动,便伸手摸摸他的头,说道:“也是我太怠于修行,才会有今日的狼狈,看来日后得苦心修炼,不至成你的负累。”
  “别说了。”容琛微微转开脸,顿了顿,又猛地拉下晏止淮还放在他头上的手。
  晏止淮尚未回过神,柔软的唇舌就伴随灼热的气息落在他手掌上,齿尖刮过敏感的手心,一阵舔咬。
  “容琛?”晏止淮心跳漏了一拍,原本准备好一箩筐应付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晏止淮。”容琛握住那只手,低头凑近男子有点呆然的脸,“如你这般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之人,何曾怕我不信你。”
  晏止淮怔怔望了他半晌,苦笑道:“我并非没有惧怕之物。”
  “哦,是什么?”容琛挑眉轻问。
  有些话现在讲出来,如同撕除最后的伪装,毫无退路。但欲盖弥彰了这么多年,晏止淮却不愿再避,何不面对自己的真心呢。
  “我曾说等你得证大道,封了龙君,我便去你的水府,长留为客……”话到一半见容琛变了脸色,晏止淮微微垂目,不怕死地继续道,“当年我骗了你。事到如今,无论你信与不信——”
  晏止淮仰头,在对方紧抿的薄唇上轻轻一吻:“容琛,我怕你不再执着于我,我却只能守着那些回忆,再也离不开你。”
  容琛怔怔地望着他。
  晏止淮双手得了自由,便索性捧住对面之人的脸颊,凑上去只在唇边厮磨:“我早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容琛已经扣住他后脑勺,双唇狠狠压了下来。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而是狂暴强势的掠夺,撬开晏止淮的牙关,容琛舔过他口齿间每一处,勾住他的舌尖,几乎要吞噬他般地吮吻着。
  晏止淮喘不过气,不由自主攀住容琛的肩膀,朦胧的视野中看见那双饱含情欲的秀目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连亲吻时也舍不得阖上片刻。
  这股痴缠劲儿,倒是和小蛟时一模一样,晏止淮心中一热,也放软了身子,柔顺地回应他。
  “若有所谓的天谴,我也要看着你在我怀里咽气,然后再死。”容琛或轻或重地咬着晏止淮的唇瓣,又温柔舔舐被他啃出的小血口,时而轻吮一下。
  晏止淮被磨得头脑发昏,背脊阵阵酥麻,轻叹道:“你是非要拖着我一道吧。”
  “你不愿意?”容琛含住晏止淮的耳垂,娴熟地解开他衣服,热烫的手掌贴上柔韧肌理,一路摸下去。
  寝宫内的明珠虽不似大殿上装饰得亮如白昼,皎皎莹光却也将脸上神情照得无所遁形。晏止淮动了情,平素清淡的双目朦胧半阖,抬手环住容琛脖子:“我所思所念唯你而已,何必再问呢。”
  容琛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将晏止淮从软榻抱到自己腿上,埋首到对方肩窝,低沉悦耳的嗓音带了点沙哑:“我真怕伤了你。”
  晏止淮抚摸容琛光滑如缎的黑发,失笑道:“先前差点被你吞下肚,倒是没受什么伤,龙君大人多虑……”倏然手一顿,这才明白对方话中含义。
  淡定如晏止淮,也不禁萌生退意。
  却被容琛一把拉回,捏住他下颌,哑声问:“你敢逃?”
  这景象话语都似曾相识,只是重叠的记忆中,说着相同言语的容琛不会笑得这般……
  这眼角眉梢都是甜的笑容,迷了眼,惑了心。
  晏止淮沉默了片刻,竟上去脱容琛衣服,魅惑万千的龙君大人享受着晏止淮难得一见的主动,低头吻他雪色的长睫。
  当两人裸裎相对,容琛毫不迟疑地压上去,肌肤相亲,身下的躯体暖玉似的美好,令他变成永不餍足的妖兽,渴求着晏止淮每一寸血肉,每一根毛发,每一个最细微的反应……
  被容琛温柔又强硬地打开身体,晏止淮情不自禁地仰起咽喉,无意识扯住了容琛垂落在身侧的漆黑长发。容琛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晏止淮腰身,勃发的坚挺抵在那湿软温暖之处,挤出令人羞臊的粘腻水声。
  晏止淮被猛力顶入,眼前的画面碎成一片,死死忍住嘴边的呻吟。无论经历多少次,床笫之间他始终还是放不开。今日的容琛更与往日不同,眼神动作仿佛要吃了晏止淮,这副侵略性的妖艳姿态令人既爱又怕。
  容琛俯下身子亲吻晏止淮的额头、眼睛和嘴唇,舌尖撬开对方紧咬的唇齿,低喘道:“别忍,叫给我听。”
  晏止淮的隐忍羞涩容琛看多少遍也看不腻,喜爱之余却又忍不住逼迫对方,目睹身下之人凌乱的模样,令他油然而生一股亢奋,从来都是他为晏止淮贪嗔痴恋,执念成狂,哪怕晏止淮能为他丧失丁点儿冷静,便令他欣喜难耐。
  如此露骨的要求让晏止淮更为羞赧,身体内侧清楚感到容琛的阳物故意撤出,肉柱前端磨蹭着后穴打转,身心俱渴的空虚感逼得晏止淮颤抖不已,自己一手养大的小蛟竟成了这般欺压他的坏蛋……
  容琛本想借机欺负他一下,却只见晏止淮羞愤交加地瞪过来,眼角微红,双目带着水气,平素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薄怒。
  喉头一紧,竟是痴了。
  眼前的晏止淮,千百字句亦不能言喻。
  大概从初见第一眼就注定了,他容琛生生世世都会沉溺于对晏止淮的爱欲纠缠,海枯石烂也不能改。
  容琛眸色暗沉如夜,猛地咬住晏止淮嘴唇,同时身下一送。晏止淮一声惊喘,凝在眼中的水雾化掉,顺着脸庞淌了下来。这具肉体早被调教得与容琛极为契合,连带些痛的欢爱也让他舒服得蜷曲了脚趾。容琛捧住晏止淮的臀瓣用力揉捏,不断挺腰肏入他腿间销魂之处,幽穴口的嫩肉被筋脉怒张的阳物翻搅摩擦,泛出诱人的色泽,更激起肆虐的欲望。
  晏止淮被肏得快散了架,交合之处既疼又麻,泪眼婆娑间恍见容琛布满汗水的赤裸躯体呈现出惊人的美态。晏止淮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压着他交媾的男人卷住他的舌缠吮不休,仿佛要生吃了他,嘴里尝到点血味,吞咽不及的唾液也被容琛一点不剩地舔了去。等到对方终于放开被他欺负到红肿的唇瓣,晏止淮已是呼吸不畅,大汗淋漓,只面红耳赤地闭着眼。
  “睁眼看着我。”容琛伸指抚过晏止淮脸上的泪痕,下身的挺动缓了些,执拗地研磨着肉壁内最为敏感之处,弄得他喘息连连,那清雅嗓音沾染上情欲之色,听得容琛下腹一紧,嵌在晏止淮体内的物事又硬了几分。
  晏止淮缓缓睁眼,对上容琛幽深的视线,火热的身躯靠了过来,汗湿的胸膛熨帖在一起,彼此的心跳都重叠着听得清清楚楚。容琛的动作轻柔了许多,目光专注地看着晏止淮,温柔地抽动着,带着温柔的节奏,仿佛要缠绵到天荒地老。
  “你再这样疯起来,我可奉陪不了……”晏止淮伸手撩起容琛额前一缕汗湿的发,替他挂到耳后,嘴上虽是责怪,两条修长的腿却鼓励似地缠上容琛的腰。
  绝艳的男人倒抽一口气,咬牙笑道:“你……当真是个妖孽。”
  竟被一个真正的妖说是妖孽,晏止淮待要反唇相讥,忽地天旋地转,已被容琛就着下身相连的状态翻了一面,秘处与肉楔转动摩擦的刺激感让晏止淮趴在软榻上一阵抖颤。
  “容……啊……!”晏止淮只喊出半个字便溃不成声,容琛两手扶住他腰臀,从后方又重又深地撞击着他,每一次尚未完全撤出就以更孟浪的势头侵占进去。
  晏止淮连骂也骂不出,只能被动承受更深的侵犯。被反复折磨着最脆弱的部位,晏止淮腿间挺立的欲望也是肿胀难耐,随着背后的律动不停地磨蹭身下的软垫,当他忍不住伸手抚慰自己,却被容琛从后面探过来一把抓住,十指相扣竟将他的手压到一旁。
  “别急,先用我这里让你泄出来。”容琛边说边放浪地顶了一下,身下的男子一头雪白发丝凌乱披散在背上,似乎是被他的无耻任性气得说不出话,一声不吭,也不回头看他。
  容琛俯身,结实的胸膛贴上晏止淮光裸的背部,舔咬着他的耳朵、肩膀……听见对方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声,容琛心里软成一片,下身却动作得愈加凶猛了。
  “容琛……不……停下……”晏止淮禁不住开口。
  “究竟是要我停下……还是不停下?”容琛气息不稳地咬住晏止淮后颈,转圈儿顶弄他体内最为脆弱敏感之处。
  肉体的拍击声充斥着整个寝殿,晏止淮恨不得封闭五感,想当年他曾为仙道中人,真是死都料不到今日的荒淫无道。
  “止淮……”
  容琛叹息般的低吟贴着耳畔,晏止淮心头一荡,颤抖着一泄如注。被痉挛的内壁绞紧,容琛扳过晏止淮的头使劲吻他,肉刃又戳刺了不知多少下,几股热流尽数释放在他体内。
  趴伏着喘息的晏止淮几乎化成了一滩水,半点力气也没有,压在他背上的人却无丝毫退离之意,那根折腾得他死去活来的凶器还埋在难以启齿的那处,甚至又有变大的征兆。
  晏止淮咬牙切齿道:“给我下去。”
  容琛磨蹭着他,语调里竟带了些小心翼翼:“你讨厌我了?”
  晏止淮无言。明知故问的试探,龙君大人当真是今非昔比了。理了理七零八落的心绪,晏止淮放缓了语气:“我累了,再说……”
  “嗯?”容琛舔着他的脖子,等待后面的话。
  “我不喜欢从背后……那样看不到你的脸。”语毕晏止淮的耳根就红了,话已说出口,也收不回去了。
  “……”
  晏止淮感到贴在背后的躯体越来越热,几乎要灼伤他,心叫不妙,容琛却从他身体里退了出去。抽离时肉与肉摩擦的淫靡感受让晏止淮颤抖地闭上眼,待容琛将他翻了个身,面对面坐在对方身上的晏止淮才不得不抬头,和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目对视上。
  “你不明白吗?”容琛问着,又凑过来亲了亲,“我也喜欢这样,我想看着你,亲你,摸你,抱着你……片刻也不愿和你分开。”
  ——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要的是这样的情意,你明不明白?
  “傻瓜。”抬手摸上容琛的脸,晏止淮只是微笑。又岂会不明白?历经千年霜雪,他终究许了小蛟这样的情意,情根深种,执念成魔,却不悔。
  容琛看着他的脸,轻声道:“止淮,我喜欢你对我笑,真好看。”
  晏止淮见他语气神态恍惚带着当年的青涩,浅笑道:“小蛟才是好看。”
  容琛脸色一变,皱眉道:“我不小了。”
  晏止淮但笑不语。容琛一把搂住他后背,摁到自己怀中,腿间灼热的部分抵在一起,晏止淮脸腾一下红了。容琛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容上,全无刚才的恼色,只余三分笑意,张口低唤道:“晏晏……”
  晏止淮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陈谷烂芝麻的胡闹叫法,亏他还记得。
  睨着晏止淮不爽快的表情,扳回一局的龙君大人心情大好,手指沿着怀中人的腰线爱抚下去,慢慢来到股缝,似有若无地撩拨着。
  虽不是全无心理准备,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又发动攻势,晏止淮惊得要蹦起来,容琛哪容他逃走,就着跨坐的姿势,托住他臀部往上一举,炙热的硬挺陡然贯穿了他。
  “晏晏,这样来,就能看到脸了。”
  晏止淮低吟一声,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无耻,但抬眼见到那双映着他身影的盈盈凤目,其中情思如茧,层层叠叠地困住他,不觉就软了心。
  无论是当初的小蛟还是今日的容琛,晏止淮纵容的又何止一次,容琛是他的情障,而他早已深陷其中,甘心被缚。

  不知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多少遍,最后瘫软无力的晏止淮不得不由着容琛抱他去清洗。昏昏沉沉地泡在温水中,靠在容琛肩头,看见那如玉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牙印,依稀想起途中被弄得受不住,在对方肩膀上狠咬了几口,容琛倒眯着眼做得更卖力了。
  晏止淮任由容琛替自己清理,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又惹得对方兽性大发。
  “还在生我的气?”容琛的手指正探入晏止淮的后穴,在柔嫩的皱褶处轻轻按摩,慢慢伸进去把先前射在里面的东西勾出来。
  这节骨眼上晏止淮哪有精力回他话,憋住不该发出的声音已是辛苦万分。像是猜透他的心思,容琛也不再乱来,规规矩矩地替他清洗完,用华丽的长衣裹住他,抱着走回寝宫。
  “止淮……”见怀中之人阖目不应,容琛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别不理我。”
  晏止淮睁眼看他,心想自己何曾是那般心胸狭窄之辈,虽是恼容琛不知节制,却也不会真的发怒。刚才他一言不发,只是在思考某件事该如何向容琛开口。
  “玄荥无恙吧?”本是一回万虚宫就该确认清楚的事,拖到现在才有机会,晏止淮便单刀直入地发问。
  容琛神色一变,阴晴不定地盯着晏止淮的脸:“你问他做什么?”
  晏止淮被他盯得又好气又好笑,耐心道:“玄荥是你的手下,且因为我的缘故被魇魔所控,我不该关心他的死活么?”
  容琛拂袖而起,冷笑道:“因你的缘故?分明是他着了魇魔的道,险些害了你,这般废物死不足惜。”
  “他死了?”晏止淮惊得从床沿起身。
  “怎么,你伤心了?”容琛脸上掩不住怒意。
  晏止淮哭笑不得,入魔后容琛性子乖僻了不少,但不管怎么变,始终还是他所认识的容琛,若因为这种事就翻脸,实在是匪夷所思。晏止淮兀自定了定神,轻声道:“你明知我对他只是出于道义关怀,我要伤心难过,也是难过你受魇魔影响,乱了心性。”
  被这么温言细语地劝慰着,容琛脸色稍霁,深深凝视了他片刻,道:“你放心,小小魇魔根本不足为虑。”
  “那魇魔……”
  “自然死了,我岂会留他性命。”
  那玄荥呢?
  容琛清楚晏止淮想问什么,冷声道:“他中了魇魔之术,虽捡回条命,却也废了。万虚宫自有人照管他,无需你挂心。”
  修为受损总比丢掉性命好,晏止淮不再追问,想着暗地里再找机会去探视玄荥。正盘算间,胳膊被人一扯,已跌入某个怀抱。
  “想什么?”容琛面色阴沉。
  晏止淮揉揉额角,头疼道:“容琛,你在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横竖你交游广泛,对谁都满面春风,我倒是担心得多余了。”那个玄荥,初来乍到就直盯着大殿上的晏止淮看,甚至晏止淮还对那人笑了笑,容琛当即动了杀念,又生生忍下去。
  “你……”容琛的别扭脾性与日俱增,晏止淮也不是迟钝的人,眨眼就懂了其中缘由。“你这乱吃飞醋的毛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被这么直接地戳破,容琛面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仍是拽着人不放。晏止淮发觉容琛在魔域冷了数百年的表情重新变得鲜活,不禁也是越看越欢喜,主动挨近了,抬手抚上他面庞,“我去了趟栖龙山,漫山的枫叶又红了,一同去看可好?”
  拥着晏止淮,容琛握住他手指放到唇边。
  “好。”


尾声

  再临栖龙山,已是红叶凋零,雪影纷飞。
  深山里天寒地冻的,连妖精们也不爱出来瞎晃了,各自窝在洞府中不见踪影。晏止淮来到那个旧山洞,洞中久无人住,变得破败不堪,内中摆设都蒙上了尘埃。
  这也是意料之中。阿蛮苦等了几百年,终于得见一面却被晏止淮下了“逐客令”,心灰意冷地离去。岁月峥嵘,如今的阿蛮也是有千年道行的大妖怪了,不知是否还像以前一样爱哭鼻子……晏止淮既惆怅又欣慰,至少,阿蛮不再继续被束缚于此。
  容琛一言不发地望着在洞内感怀的男子,已然入魔的晏止淮安静地负手而立,依稀还是那个不染凡尘的仙人。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被握住一只手,晏止淮才回过神,抬眸发现容琛正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晏止淮宛然道:“我们走吧。”

  离了洞府,晏止淮仿佛漫无目的地闲逛,素衣广袖,发白如雪,行走于一片银装素裹中缥缈如幻。跟在他身后的容琛莫名一阵焦虑,三两步追上去,却见晏止淮回眸道:“容琛,随我去个地方。”
  沧海桑田,人世间改朝换代,栖龙山脚下的齐县早已换了名字,城镇规模也大了许多,街上行人往来,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晏止淮用障眼法遮去华发,变化出一头青丝,与容琛相携而行。如今的容琛纵是华艳不可方物,然眉目如刀,盼顾间似淬毒刀芒,凛凛然令人生寒,擦肩的路人皆掩目而过,勿敢直视。晏止淮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当年初次带小蛟下山时,小蛟还因容颜秀丽被认作女子,今日反差如此巨大,既感慨又觉趣味。
  恰逢春节,乡社里正举办祭祀神灵的活动,细雪纷落,人们却是热情高涨,按时焚香烧纸,办道场、打清醮、祈求平安吉祥。晏止淮来到一座庙宇前,却不进去,不远不近地站在庙门外,若有所思。
  容琛一路跟随晏止淮,察觉到他隐怀心事,只沉默陪同,此时随他视线望去,才发现眼前便是月老庙。晏止淮看着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进出庙宇,忽而转头对容琛一笑,问道:“你还记得吗?”
  还记得吗?那条天真的妖蛟轻信人间的姻缘,一心一意到月老庙求得红绳,不忍戳破真相的仙人便将那对红绳分别系在两人腕上,哄得妖蛟四百年后忘尽前尘。
  容琛定睛看着晏止淮,没有回答。
  “你在孽镜台,看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却不曾真正忆起,对吗?”晏止淮面色平静,像是询问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对面的男子勾起唇,笑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与晏止淮累世纠缠,前尘尽忘,剩下的唯有一个名字,一道眉心的血痕。他自孽镜中所见的仿若他人之命运,却随着“往事”历历在目,那蚀心之痛沁入骨髓,连同对晏止淮的爱恨执着一并唤醒。
  原来连他爱过的女子,也只是求之不得的寄托,镜花水月的虚影。
  “你不是问过我何必执着于你吗?”容琛一步一步走到眼前白发飘零的男子跟前,伸手掩住了对方双眼。
  因为——
  “天下之大,却没有第二个晏止淮。”
  被遮住双目的人佁然不动,半晌,抬手碰到容琛掩在他脸上的手,摸索到手腕时莞尔一笑道:“改日,便做个相思结吧,你蜕皮时落下的鳞片,我还留了不少。”
  他的视野被包覆在温柔的黑暗中,看不见对面之人的反应,也不着急挣脱,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直到暖热的气息触过来,轻落在他唇上。
  “你可不许再抵赖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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